忙乱的日子过去两个月后,已是初夏,处于赣江沿岸境内又水网密布,塘湖众多的万安每日清早都泡在白雾中,植物吸饱了水份,绿意盈窗。
花园虽小,兰蕙、茉莉、含笑,经过春季的细雨滋润,已是郁郁葱葱,成片的佛甲花、剪罗、蜀葵和锦葵已有了小花苞。
橘柚树开花了。这里的果树以橘柚树为主。
柚花微苦而清冽,摘了花朵来学着广州的蒸制法做成花露,入口微苦,味道不太好,却可以香身。
从粤地来的蔷薇露、素馨花露收在锃亮的锡罐或白色的瓷瓶里,沐浴后擦上,馨香扑鼻,神清气爽。
金银花开时,摘了来,或晒干做成花茶,或蒸成花露,即是清热解毒的好饮子,在里面加点蜂蜜或红糖,很得孩子们的喜欢。
柏崽在见识到走广的利润之后,终于想通了点,放下点身段,跟何济源请了个假,跟双喜他们走了一趟。
拿了倩倩借他的五十两银子,加上自己的积蓄,凑够了一百两,在广州跟着人入了点货,再请双喜他们帮着在长沙城卖掉,得了三十余两银子的利息。
还送给倩倩和翠屏一人一匹西洋来的撒哈啦,一瓶苏合香油,送了何济源几块各二两种的莲花香。
这是倩倩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苏合香油,装在锡制的瓶子里,稠稠的像半凝固的松香,发出浓烈的香气。
苏合香油主要用来做合香和入药,有开窍的作用。
倩倩便分了一半给何济源去配苏合香丸,剩下的做了方合香熟着。
何济源是按《和剂局方》配的香丸,药是配给何松和黄氏用的,其中许多配料如犀角、冰片、安息香、乳香、荜茇这些都是从西洋来的。
何松在万安待了半年才回家,儿子经过三年多的历练,已能胜任县令之位了,这让他放下心来,准备回家侍养老父,带走了这几年攒的一部分财物和儿子新配的丸药。
那何济源在上高三年攒了多少钱呢?他们是每一笔都入了账的,月底一小结,年底一大结。
像上高这样的疲县,何济源没有增加额外的摊派,除了照旧例还免黜了些无关紧要的,甚至还拒绝了一些托请,即便如此,一年都有四千八百余两的常例收入。
当然其中有两千六百两是要送出去打点上官的,从巡布按到府道,没一个漏的,都要用银钱开道,这没法绕开的。
扣除请幕僚的支出,一年还可剩下不到两千两,由何松带回去三千两。
万安扼守交通要道,光是各种税收一年就有五六百两入账,半年时间的常例就有了二千四百两,看来万安的常例是要高于上高的。
想来也是,万安处在赣江水道上,虽然应酬繁重,可居民收入方法也多一些,手头自然相对宽裕,赋役银子也好收取一些。
当然不管哪里的常例,实际上第一层先进了胥吏的腰包里,不少书手衙役赚的盆满钵满,大头则献给知州知县。
事实上,她还少认识了常例,常例的大头是赃罚银和案狱银。这两个一出来,哪次不是上百两的。
倩倩抽了个时间带人上街买东西时也看到,尽管城中有那么几块空地,民居确实比上高密集。
特别是靠近江的那面,房子挤人也挤,熙熙攘攘的,语言又驳杂,江西人、湖广人讲的官话,淮河地区的人讲的官话她是听得懂的。
据说是从苏州洞庭山来的人讲的苏州话,听起来软绵轻柔得像唱歌。
广东人讲的广东话则完全听不懂,连猜都猜不到意思,如同鸟语。甚至连那些人讲的官话,也带着种奇怪的语调。
面对城墙的这段江面虽宽,但因为不远处就是十八滩的第一滩惶恐滩,大船过不了,能过的就是中小船。
所有过滩的人都要请熟悉水性水情的滩师船工纤夫,都是就近找。
所以当地居民的营生大多与水有关,住得也自然要靠近水。
船呢,大多是载货的黑色乌篷船、小乌篷,与捕鱼的小艄子在江面上滑行。
也有出色的装饰华丽的,如通体漆成白色,用云母片或螺钿片镶嵌窗户和船沿的白篷船,也有泥金银镶骨牙的,这通常是有钱人或读书人闲来无事出来游玩的;
驿站的大小站船则通体红色,与民间的站船一样,只在旗上有所区别,非常好认。
也不知这条江有多少南来北往的船只,只记得从五更开始到入夜,甚至有戴月而行的,那江面上就没有完全空旷的时候。
据何济源说,一天过万安的船只不下千只呢。
赣江过了万安县城后,又行不过二三里到五云驿,然后便穿过山岭,进入泰和县所在的那块小盆地。
若是不怕麻烦,或不想历十八滩的险,也有官道去赣县,从县前总铺出发共十铺一百一十里至赣县,再辗转陆路到赣州上船。
当然,对于运有大量货物的商人而言,陆行的费用比水运高多了。
水运的成本大概是陆运的三十分之一或六十分之一,所以大宗货物自然是选择走水路。
说实在的,因为万安县城太小,除了几所寺观和塔阁外,其他风景几乎是千篇一律,倩倩逛了几次就没了兴趣。
她倒想去广州看一看呢,但一则距离远,路上又不太安全;二则十八滩和北江上游的滩听说很危险,她便些胆怯;三则,也是最主要的,何济源是现职,没空,也不能离任所太久,她是年轻女子,又是妾室,是不可能单独出门的。
目前为止,她去过的最远处便是南昌了,这还是翠屏求了何济源好久才成行的,还是趁着何济源到省城办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