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辚辚,晓行夜宿。
一路上连着转了三五个城镇,八九家村庄。张舒俊按照当年访过的案子,追忆着线索,探过了几家局所,踩过了几家公司。
也许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些黑道白道,有的已经迁移,有的已被扫荡,还有的早已转型上岸,摇身一变成了行业龙头商家巨擘,当年的案底早被化为云烟。
总之一路奔波,空废了许多时日,枉耗了许多精神,张舒俊要查的真相,却是一无所获。
兜兜转转中,张舒俊一路开着车,再一次来到了广阳郡。
天色将晚,车子停在了郡城外三公里桐柏镇,凤河营。
在这里给车子加满油,张舒俊沿着凤河一路向东,看着曾经十分熟悉的景色,张舒俊始终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再向前过了堤口小村,就是他曾经就读过的学院了。
想当初还在校园就读之时,这堤口小村可是许多学子周末消遣的好去处,什么酒馆、饭店、旅馆、民居、书店、网吧……各种各样的休闲娱乐不敢说应有尽有,倒也能让一群群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莘莘学子们,大大的出点腰包里的钱。
吃的像什么黄焖鸡、鸡公煲、川湘小菜。什么火烧、卤煮、麻辣烫、小烧烤。
喝的有燕京、云湖、雪花飘、落山、纯生和青岛。二锅头、燕南春、白云醉、还有学生最爱的小刀……
张舒俊对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当年他最喜欢的还是那街边小车上卖的酸梅汤、大煎饼价格实惠,滋味还好。
逛的最多的却是那堤口村外那家书店,租上那么两本小说,在虚构的世界里游荡。
想着这前尘旧事,张舒俊再看着眼前已经大变样的堤口村,张舒俊停住了车子。
刚才的来路上还想着道两边的景色一如从前,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已经荒废的村落是个什么情况?
就见一面铁板横挡,截断了前面的去咯,透过那些许的缝隙一看,里面是一片断壁残垣,整个村子都早已经化为废墟。
当年他刚刚毕业时曾经租住过的养着两笼鹦鹉的小院,在校时曾经通宵包夜写小说、看电影的网吧,在半夜里饿极了的时候去吃过的那家鸡公煲……
这些曾经承载过许多青年记忆的地方,如今都已经荡然无存。
张舒俊站在围挡前唏嘘了片刻,回到车上,摸出一包烟,点着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萧索落尘,分外感伤。
闭目回想,当年在这里的一幕幕,和三两同窗在网吧里游戏,和小学妹在村口话别,和摊主姑娘言语嬉笑,在书店里徜徉书海,在街边晕倒时村民的救助……
这一切,都再也找不回了,就像这一路上追凶寻迹的历程,时过境迁,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却是旧物也无,如何不让人伤感。
张舒俊扔掉烟头,倚靠着车子茫然四顾,只觉得分外凄凉。
晚风吹过,卷起一片尘埃,迷了人眼。
驾车离开了这个小村,拐过拦路的围栏,车子转向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开向前方。
随便找个旅店投宿一夜。
一夜无言,转过天张舒俊早早的起床,坐在床上,整理起这些天以来的经过。
一路上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与当年的案子有关联的地方,几乎都走了一遍。
各类局所保存的卷宗文档,各个曾经调查过的暗访团社铺行,以及各家大小涉黑势力,可以说是,除了早已经被扫灭的或者改头换面的几处点,再没有什么可查的地方了。
然而费尽心思周折,当年父母一起罹难的那起车祸,终究还是没有丝毫的线索。就好像那真的不过是一场意外事故。
半年多的时间,转眼即逝。
张舒俊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半年多来,他几乎已经基本耗尽了自己的所有精力。
昨夜睡在旅店的床上,今早醒来,张舒俊想着昨天看到的堤口村现状,以及昨日的感怀,心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钻了牛角尖了。
已往以不谏,来者犹可追。
世易时移,前路何辜?既然暂且找不出什么线索,那就应该先把自己的其他事情做好,过好以后的日子。
起床痛快的洗漱一番,张舒俊去楼下找了个餐馆随意的点了一笼包子、一碗豆腐脑,草草的吃了,结账走人。
回房间提起背包,在前台退了房。
张舒俊开车掉头,向着昔日就读的学院开去。
既然到了这附近,索性再来一个故地重游,也看看今日的校园,比起当初,是否也多了许多变化。
张舒俊开着车慢悠悠的往母校的方向开去,一路上,路两旁的悬铃木,叶子正茂,亭亭如盖。
旧地重游,不禁回忆起往昔风华正茂时,有多少次曾经在那林荫下,赶着朝阳,从宿舍楼区,一路上拿着诗集,背着书包,越过大大的操场,穿过长长久久商业街,走向那栋教学楼。
如今再次走过这条街,曾经的宿舍楼被拆了,操场荒废了,商业街也败落了。
还记得那家琴行里每日奏响的狂躁鼓点,那操场上挥洒汗水的热血青年,那两侧林荫道上棵棵的银杏和青桐。
以及那曾经在晚自习下课后,手挽着手,一起追逐着他的背影,喊他“诗人”,结果让他张大先生仓皇落跑,结果一不小心撞到树上的那群学妹……
这一切都没有了。
绕过长街,曾经被历届学子俗称“八卦楼”的一期先生宿舍楼也被推倒了,那里据说曾经是为了镇压某些东西,特意营建的。
大学里最有人气的华联、京客隆等超市商场也都没了,只有那座占地颇广的吖咪食街倒是还在,可惜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繁华。
毕业至今不过短短的五年,曾经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那株宿舍楼前,足有百余年的老梧桐树也没有了,还记得当年在校就读的时候,每逢夏月,那一树硕大的紫花繁密、馨香。
张舒俊最喜欢的就是依着栏杆,看着那树梧桐,把酒临风,随口吟诵。
当时那般不羁不俗的风姿,也不知道曾经迷倒了多少少女怀春的芳心。
当年的张舒俊好歹也曾经是校文学社的骨干,身兼编辑部副部长之职,一手十四行诗和词牌小令、五七律绝玩的是相当地道,再加上一手还算不错的拳剑棍棒功夫,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如果不是当年不够自信,比较内向自卑,恐怕也不会在毕业几年之后,才与但盈结下那段孽缘,早就脱单了。
当初也不知道有多少同学和他说过某某某女生对他有好感,让他张大道长和对方接触接触,都被他一口回绝。
对了,早在他还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谈玄论道、思考人生了,也许现在他能凭着璇玑玉牌降妖伏魔、查案追凶,早已经是在冥冥之中注定。
开车绕过了实习实训基地、航空学院、行政办公大楼……
再从东门出去,曾经的校园大半已经被各家房产公司占据开发,全没了曾经的景象。
张舒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现实中看到这幅景象,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伤感。
二十九岁这年,他再一次失去了人生中的又一份寄托。
天已暮,花灯初上,空旷的街边,张舒俊停车四顾,虽是季夏时节,心里却只觉得如初肃秋。
“叮铃铃……”
“喂?”
“老同学,你回广阳了?”电话里传来一声似乎比较熟悉的声音,却想不起来是哪个。
“嗯。”张舒俊应了一声,等着对方继续。
“回来了,也不说和我说一声,这样,你明天没事儿吧?咱们聚聚!”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的语气。
这次张舒俊听出来了,是曾经的班长,黄标。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彪子?”
“你小子开着车在学校转悠多半天了,这几年你又没变样,那还能认不出来你丫的?别废话,明天老地方,一起喝点。”
“你看见我了?”
“这你甭管了,反正我知道你回学校了就行,就这样明下午五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了。
张舒俊默然收起手机,叉着腿靠着车门抽出一根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