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在通文馆长大。
张子凡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学识。
引典据经、吟诗作赋、舌灿莲花之类的他都信手拈来。
尤其是在如今占据了主动权的情况下，他更有把握让歧王倒在自己一边。
“李昌平死，这是大势所趋！”
“只要我以天师府名义游说各方诸侯，李星云以天子大义号召诸国。歧王可觉得凭岐国一地，能抵挡诸侯联军？”
听到此话。
姬如雪脸色变了，一双冷眸沉寂下来，握宝剑的手渐渐攥紧。
不知不觉，歧国竟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各路诸侯就真对他恨之入骨？为了除掉他不惜对他们一向看不起的李星云称臣？
却在此时。
张子凡身后的李大白似有些犹豫，考虑了半天，终究小声补充道。
“不光歧国，旧都长安如今也在李昌平手里。日前李存勖战死潼关，歧军向东开拔，现在孟知祥和义父大军尽起，三方已成犄角之势……”
本想着简单为他阐述一下中原局势。
可是当李大白说完以后，张子凡脸色瞬间全变。
方才的从容和自信彻底消失。
额头竟有根根青筋暴起，让他面容显现出一丝狰狞。
“你说什么？李存勖死了？李昌平拿到了潼关？”
“对呀！”
见他这副模样，李存义还有些不明所以，点点头道：“不过贤侄也不必太过担心，晋蜀两相夹击，晾他李昌平多能打仗，也唯有死路一条了。”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一摆手，张子凡也顾不上扇他的折扇了。
从心底深处，一阵阵不安促使着他冷静下来。
一旁的李星云和倾国倾城想上来看看他出了什么事，结果是被无情推开。
就见张子凡目光愤恨的看着地面，一字一顿道：
“汴州四处环狼，他本就被一众诸侯敌视。这地方即便取了，也会陷入四方征战，疲于奔命的境地。”
“李昌平不会那么傻，也不是为了利益不顾一切之人，那他为什么要挥兵东进？”
说到这，张子凡突然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过了许久，才猛觉脑中一道灵光乍现。
“是了！取长安之后，他只有两条路，北上过绛州取太原，南下进汉中得兴元。晋国势强，又有天险拦路，此举不会成功。而蜀国……大军却全数出动了……”
似是一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股深深的恐惧席卷了张子凡内心。
这时候，也全然顾不上什么龙泉宝藏。
转过头面向李星云，急切出声：
“歧军是诱饵！他们东进只为逼迫各路诸侯去吃李存勖的地盘。”
“李昌平的目标从来不是汴州，他从岐国出兵之际，定还藏有人马。蜀国大军倾巢而动，汉中危矣！”
“万不能让他得到兴元府！否则东有潼关，南有汉水，西有凤翔，诸多天险加持，我们将再也奈何不得他了！”
“快随我去天师府，集合所有人马，一定要赶在李昌平到来之前赶到兴元府，否则大事去矣！”
着急慌忙间。
张子凡以最快速度，吐露出他暂时能想到的所有，便疯也似的往梁山下跑去。
潼关，三秦之锁钥，四镇之咽喉。
不同于中原四通八达的地形。
这里地处黄河渡口。
山连山，岭连岭，狭窄处仅容一人一马所通过。
出身通文馆的他，怎会不明白这个地方重要性？
李昌平据守在此，便已经卡住了东西要塞。
任凭诸侯来多少联军，也无济于事。
唯独有些欠缺的，是旧都长安民生有些凋零。
但汉中的存在完全可以填补这些缺点。
汉水南有巴山，北靠秦岭。
是四百年大汉起家之所，再加上歧国歧民唯他命所从。
不知不觉间，李昌平竟同时据有了先秦与炎汉基业。
若是再北上取得那大唐龙兴之地……
进可攻，退可守。
张子凡简直不敢想，天下还有哪方诸侯配与其争锋。
只需休养生息几年……
王图霸业便就在眼前！
这时候，哪里还管的上龙泉密宝？
一不能果腹，二不能遮体的黄白之物，又岂比得了席卷天下的滔滔大势？
再多的金银，又焉能与乱世当中的吃饱穿暖所比拟？
“一群只重眼前利益的蠢货！”
张子凡不由骂道。
同时，李星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袁天罡。
阻止李昌平，若是由不良帅出面，将会变的非常轻松。
但他也知道，此事并不容易。
自己上次以性命要挟，逼迫袁天罡救下漠北，就已经令他很不满了。
甚至临分别之际，还阻止了自己对李嗣源下手。
那冰冷面具之后的瞳孔。
也没有了往日恨铁不成钢中，又隐含期盼的神色。
继而换上的是戏谑与不耐烦。
他察觉到，不良帅对他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我一定会阻止你们！”
最后深深看了姬如雪一眼，李星云没做半点停留，跟着张子凡方向追了下去。
而剩余的倾国倾城众人，同样紧随其后。
她们跟李昌平有血仇。
那日葫芦谷外，将耶律一脉斩尽诛绝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对于漠北来说，谁都可以做中原之主，唯独李昌平不行。
“呼……”
一直等到众人身影消失了，李茂贞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前姬如雪，也沉默着将宝剑收回。
方才张子凡之言，对于她们来说也属于有些梦幻了。
本来还真以为歧国境遇陷入两难。
没成想自起兵之日起，李昌平便已谋划出王霸之基。
真给他成了，可是卡住了东南要道，只需把门户一闭，外面打生打死都不会影响他半分。
而对于她们，蚩梦明显想不了那么多。
只把小嘴一嘟，用食指敲着腮帮子说道：“我听到了，死昌平要去兴元，我们快跟上……”
————
汉中。
兴元府。。
比起旧都长安的凄凉，这里尽显繁华。
一间酒馆里。
却有三个愁眉苦脸的女子，像是各怀心事，默默扒拉着眼前饭碗。
而她们面前，则站着一个还没有板凳高的中年男子。
看到三个女人都不说话，他把脸一甩，愤愤不平道：
“本人真是倒霉透了，去潞州讨生，潞州打仗。去汴州避难，汴州打仗。想去凤翔躲一躲，还没等出发，梁军先到了。最后想着漠北总不会有事了，结果刚出岐国，一枚炮弹就在眼前开了花……”
说着，是更加不满，想起九死一生的经历，当即对着三人手舞足蹈形容起来。
“你们知道么，那炮弹有太阳那么大，落到地上，漠北十多万人都所剩无几。幸亏本人长的矮小，把自己埋在土里才堪堪躲过一劫。”
说到这，又庆幸似的拍了拍胸口。
“这次本人仔细打听了，歧军东进，晋国南下，蜀军北上。那里的战事，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这来。你们就好好待着，可以躲过一劫。”
话音刚落，还没等他脸上的自信消失，却是三张眉目含煞的俏脸一同转了过来。
最当中的少女更是“啪”的一声，狠狠将剑鞘拍在了桌面上。
指着本人鼻子骂道：
“姑奶奶让你带路，就是看上了你遭灾惹祸的体质，你把我们带到这来，是想讨打么？”
左手边，穿着清凉的女子一把拽住了本人小辫，把他提了起来。
“吃完饭带我们去潼关，否则就让你尝尝我幻音坊的酷刑！”
“去……去潼关？”
本人脸上瞬时闪过一抹铁青。
脑海中，李昌平谈笑间，让漠北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画面也一闪而过。
他连连摆手。
“不去，不去，俗话说的好。那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人好不容易远离了那灾星，绝对绝对不会回去了！”
“不去？让你见识见识我刚练的乌柳心诀。”
面对油盐不进的本人，少女终究失去了耐心。只将宝剑往外一拔，然后架在了他脖子上。
刚要做势抹去，却被旁边一只玉手按住。
“林轩！”
妙成天摆了摆手。
“我们在迦叶寺待的时间太长，对如今中原局势也不了解。龙泉现世，诸侯争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歧王再说。”
“姐姐说的有理。”
一旁玄净天也是连连点头。
却在此时。
陆林轩无意间，看到门外红色身影一闪而过。
别人没注意，但作为跟李星云剑庐做了八年师兄妹的人，她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师哥？”
惊呼到一半，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因为跟在李星云身后，她还见到了倾国倾城、张子凡、送自己去迦叶寺的上官云阙，以及许许多多身着道袍的道士。
“这是……”
陆林轩不认识他们，但妙成天一眼便看出了这些人底细。
“天师府？他们怎么会上这来？”
在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之后。三女眼光几乎是同一时间，落到了正满脸错愕的本人身上。
原先尚还有些不信。
可现在一看，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灾星。
走到哪，把战乱带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