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破旧太极殿中，李茂贞面前摆放了一摞又一摞的公文。
    自潼关一战后，她仿佛又回到了艰辛操劳的日子。
    之前还只是关内一地，现在却每日都有中原各地的公文源源不断送来。经石瑶整理归纳以后，全数落在了她的面前。
    而另一边，李昌平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正入神的看着一件黄黑相间的锦袍，定定发呆。
    书页翻动之声不绝于耳，但未能影响他分毫。
    时隔良久……
    终于，李茂贞有些倦了，随手把一份盖过玺印的公文放下，微蹙着眉头将目光落在李昌平背上：
    “昨日王将军来报，李嗣源战败之后，晋地已无抵抗之心，用不了多久，便可收复北都太原。”
    “嗯……”
    仿佛意料之中一般，李昌平只是点了点头，依旧专注在龙袍上，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多说。
    李茂贞继续说道：
    “黑白无常传来消息，洛阳百官正在来往长安的路上，准备登基事宜。”
    随后又有些疑惑：“你还真打算让这些降军护持你的登基大典？我总觉他们不怎么牢靠。”
    而听到这句话，李昌平缓慢的转过头，无奈一叹：
    “关内关中和凤翔兵马，皆是陪孤浴血厮杀出来的百战精锐。若调他们回来，仅凭那些降卒，中原各地将难以镇压。”
    “孤不会让那些诸侯画地自治，所以孟知祥杨溥等辈，一旦得知朕登基的消息，必然也会建国称帝！还有燕云十六州……”
    “如今才是多事之秋。”
    说到这，低沉的语气为之一变，转而给大殿当中渲染上些许杀机：
    “登基之日，孤会命石敬瑭镇守玄武门，让其放李嗣源等人进来，先用他们的命震慑群臣。”
    “到时漠北和南方各路诸侯必将生变。”
    “孤会命你以歧王身份监国。你记住，乱世当用重典，一旦朝堂有心怀叵测之辈，直接夷其三族，不用通报孤知！”
    说着，是将手放在龙袍上。
    慢慢的那划过那肩膀上，由金丝绣成的山川湖海，云雾河流。
    最后又摩挲着长袖上的日月。
    “当初从十万大山踏出时，孤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长出獠牙利爪，披上这件鳞甲。现在，却是再无退路了……”
    “也不知，太宗皇帝玄武门后，是如何去面对劼利的……”
    “就让东丹王，做朕登基后，拆开的第一件礼物吧……”
    说话间。
    李茂贞的双眼直直对上了李昌平。
    但这一次，她再也看不到了那个手持利剑的少年。
    好似真的披上了鳞甲，长出獠牙利爪，那一双眸子里，只剩下独属帝王的威严，蔑视一切的淡漠。
    亦是知道……
    从今天开始，眼前这个人将再不能有所私心，世间也再无能容纳他的家。
    不过目光却丝毫没有闪避，甚至嘴角微挑：“从今以后，国事便是家事，家事便是国事，这冰冷的王侯我做过，我亦明白此中滋味……”
    “呵呵……披上这件衣服以后，朕就不能再被情绪所左右了。若有危害大唐，危害黎民之举，哪怕是再亲的人，朕也会让他知道，什么叫龙眼无恩！你真的准备好了？”
    “我会等你，等到你用鲜血洗尽这世间罪恶，等到盛世再临！等到你褪去这件恶龙铠甲。”
    此刻，李茂贞柳眉下的坚定，仿佛让大殿都为之动容，连衣架上那件布满厚重气息的龙袍，也无风自动起来：
    “我也会在耳边时时提醒你。提醒你不要被权力迷失双眼，提醒你不要在中途懈怠……”
    李昌平却没回话，龙行虎步的向殿外走去。
    而一直等到他身影消失，才有一句沉重的许诺，伴随着门外清风而至：
    “待朕从燕云归来，你便是大唐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