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入洞房——”
此时的萧正泽已经站不稳,全然倒在楼筱的身上了。
楼筱直接弯腰把他抱起,大踏步走入了他的寝殿——那个已经在短短时间里就布置的遍布红色,富丽堂皇的地方。
萧正泽双手圈着楼筱的脖颈,靠在她的肩头,
他都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衣裳,满含着生命力扑面而来,
为他即将枯萎的生命又提了些气。
他想到了初见她的那一幕,
少女在寒湿的天气还叠起袖口,热气腾腾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会害怕,也从来都活力十足。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哪怕楼筱把他放在了床榻上,萧正泽也不肯放手,
“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身上有好多·····我没有的东西。”
比如无畏,比如勇气。
他不肯放手,楼筱也随他,和他一起坐在撒了桂圆红枣花生的床上,
“你的身上,也有很多我没有的啊。”楼筱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他肩峰的骨头突出来,瘦的令人心疼。
“总是哄我。”萧正泽小声吐槽道,“你让他们都走开,我要与你说悄悄话······”
楼筱闻言一挥手,那些跟着的侍人不敢动,只跪下来希望她改变主意,
倒是萧正泽生气了,挣扎着连脖颈都冒出青筋吼道,
“让你们滚没听见吗!”
吼完便觉得眼前发黑,皱着眉趴在她身上喘气,
侍人们急忙退下,顺便去禀报陛下,求得陛下的安排。
谁知门外的女皇望着夜空道,“算了,随了他的意吧。”
太医已经和她讲明,瀚海王恐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在生命的最后一朝,是想要单独和小小在一起,
她心中难受,但如果是他的意愿,由着他又怎么样呢?
她总是对他有愧。
终于完完全全只剩了两个人,萧正泽放开了自己。
将死之人,已经不再惧怕任何事,萧正泽有好多话想和楼筱说,
到了现在,却不知从何开口。
从哪里说起?云雾山?还是自己的出生?
楼筱对自己的了解不够多,要说什么话,她才会长久的记得自己?
萧正泽思忖了一会儿,终究是怕再拖便没了机会,
便想起什么说什么,“我从这里出生,死在这里也算是圆满。
我有与你说过我的母亲么?小小?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么?”
师姐和阿仓的母亲?
“听说她是书香门第出身,文采斐然。”楼筱也是无意间听师父说起过,
别的倒也不清楚。
萧正泽轻笑出声,“是啊,书香门第,最是重规矩礼法······”
可是这种女人最是心高气傲,怎么会进了先帝的后宫?
“父皇逼着她进来,绝了她的科举之路。”萧正泽说起自己父母那辈的恩怨情仇,
“他们年少相识,原本互生情愫,谁知父皇以男儿之身夺了皇位,一切就都变了。”
他的母亲出身最是古板守礼,自然是强烈反对先帝的登基,
原本互有情愫的俩人不欢而散,这便算了,父皇还仗着皇权,硬是逼着母亲入了后宫。
“前途光明的读书人,入了宫便再也不能走仕途之路,一生苦学化为乌有,母亲的痛苦可想而知。”
就在这殿内,他的母亲多少次在深夜翻着书籍望天叹气,而每每此刻,他就知道母亲有多恨父皇。
“但是她还是好好养育了你们。”楼筱没有见过那位女子,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
想来早已逝去,如今只是阿仓的回忆罢了。
“她原本是读书人······满心想着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小觉得,她能应付得了宫里的阴谋诡计吗?”
萧正泽笑道,“何况满宫都知道,陛下不待见她。”
一生讲求光明正大的读书人,被男子关进后宫,做不到和别人一样去争宠献媚,
也分不清那些随时都在的陷阱,无处不在的暗算。
那位女子啊,有了女儿后,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救赎,全心全意的将一生所学尽数给了女儿。
女儿是她人生的支点,是这不见尽头的苦难人生的慰籍,
而儿子呢?
只是累赘。
萧正泽从来不肯说出口的那点自卑,在人生最终章终于不再隐瞒。
“我母亲的眼里也许我就不该活下来。”
萧正泽自嘲的笑道,“她愿意为了皇姐付出一切,却不在乎我的死活,任由我重病在身,也不来看我一眼。”
更甚至·····
那些推不掉的赏赐,不怀好意的糕点甜汤,
都被她喂进了他的肚子。
“我应该恨她的,可是又很清楚,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萧正泽眼角泪光闪烁,“我亲眼看见她死在了这殿里,始终不肯见父皇的面。”
他想,他才不要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