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神色惊恐,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若换做平常,她这样失态的行为,必定要被太后责罚。
但此时的萧太后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
她一动不动盯着向萱,瞳孔微缩,手指发颤,腕上一串佛珠掉到地上,哗啦断裂,珠子滚落四处。
萧太后被这个动静惊醒,身体剧烈的哆嗦了下,脸上的血色刷的褪的一干二净!
“太后,太后,这是怎么回事啊?”于嬷嬷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哭起来,她指着向萱,“这孩子,这孩子是谁?”
萧太后呆立了许久,艰难的移动步子,走到向萱面前,死死盯着她,直到眼睛酸痛无法再支撑,才一把抓住向萱的肩膀,用尽力气说:“你是谁?!”
“我是萱儿。”
向萱皱眉头,挣脱手臂,“你抓的我疼了!”
她力气极大,萧太后被她甩开后,扶着桌子才站稳身体。
于嬷嬷连忙爬起来扶着她:“太后,这……”
萧太后一把甩开她。
她盯着向萱:“萱儿是谁?”
“萱儿就是萱儿。”向萱与她对视,“几个月前,我和阿娘到京城来,我发现一个小孩子跟我长得好像啊。我好奇皇宫,他喜欢外面,于是,我和他经常调换身份玩。”
她每说一句话,萧太后的心就咚的一声跳动。
萧太后几乎站不稳身子,但还是问了句:“你的阿娘是谁?”
“我阿娘是滂沱山上,人人都喜欢的小先生。师公说她是百年不遇的医学天才!”
“你娘是影七?”由于过于震惊,萧太后的嘴微微长着,“也就是说,影七在外面生的那个女儿,就是你?”
“就是我,如假包换。”向萱指着自己的鼻子,“太祖母,您觉得,我和谢铭钰长得像不像?”
萧太后觉得自己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天边而来:“你怎么和钰儿长得这么像?”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巧合。师公说过,世上这么多人,有长相相似的人并不奇怪。”向萱的声音带着几分恶意,“太祖母看到院子里的棺材,为什么不惊讶啊?莫非您已经知道有个孩子死了?”
萧太后哆嗦了下,白着脸,一言不发。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蠢事。
一件足以令她余生都陷入悔恨,会引起朝野轩然大波的蠢事,
从十六岁进宫那日开始,她在后宫沉浮了几十年,失势过,害过人,也被人害过。
大风大浪她都熬过来了。
如今她依然大权在握。
可她却生平头一回,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她不敢去想那件事背后的真相。
萱儿站在她对面,把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尽收眼底。
她站在床上,靠近萧太后耳边,轻声说:“太祖母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但有一件事您一定不知道。庄子着火的那天晚上,谢铭钰跑出宫找我,让我进宫见阿娘,而他自己则留在了庄子里。”
血淋漓的真相被揭破。
萧太后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惨白着面孔,扶着桌子,缓缓坐到椅子上,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子有点乱。
影七的女儿,不是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生的吗?
为什么这孩子竟然长得和钰儿一模一样?
世上哪有这种事!
萧太后虽然礼佛,但她绝对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
虽然不愿意朝那方面联想,但眼前这孩子,有着一张与钰儿九成相似的脸。
如果他们不是双胎,那就是有鬼了。
萧太后猛地站起身,捧住向萱的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的端详她的每一寸。
整齐浓密的眉毛,圆圆的眼睛,长而微微下垂的睫毛,挺翘的小鼻子,桃子形的小脸。
若硬说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眼前这孩子显得更甜一些,眼神狡黠,神采飞扬。而记忆中的钰儿则是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沉默内敛的孩子。
啊。
萧太后恍然。
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会觉得钰儿变了许多。
变得愿意跟她亲近了,变得活泼放肆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她那超于常人的力气。
钰儿虽然也跟着武师傅学骑射,但从未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上回在藩属国面前一举惊人,她竟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力气这东西,是能凭空产生的吗?
她大意了。
她被这两个孩子糊弄了。
越想,萧太后的心就越冷。
她沉默了许久,缓缓瘟:“太子和影七,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向萱摇摇头,“我阿娘一向体弱,脑袋也容易迷糊,她分不清我和谢铭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铭钰的爹爹也没有认出我们。”
萧太后想笑。
她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钰儿自小被送到向侧妃处抚养,太子和他相处并不多。”
“向侧妃欺负他,虐待他啊。”向萱的心里很难受,“谢铭钰真的很可怜。为什么你们都不好好照顾他呢?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出宫,不会认识我了。就不会替我死了。”
听到“死”字,萧太后抬起头:“你说什么?”
“在阿娘院子里,我看到您看着棺材的眼神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是您要杀我。”向萱小声说,“所以,我来告诉您这件事。”
萧太后愣愣看着她的脸:“你真的不是钰儿吗?”
“我找到我脖子上的痣了吗?”
“……”
萧太后无言以对。
当年钰儿被抱回来的时候,她亲自检查过。
钰儿脖子上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这么几年过去,痣长大了一些,更明显了。
可这孩子没有。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萧太后缓缓问。
“是为了让您后悔,让您难受。”向萱说,“我知道您看重谢铭钰。这是谢铭钰自己告诉我的,您看重他,并不是因为您喜欢他,而是因为,他是太子唯一的子嗣。”
萧太后承认,自己被一个五岁孩子说破防了。
懊悔,恼怒,无措的情绪,在她心胸间缓缓转动,愈演愈烈。
她把头靠到椅背上,闭上眼,说了句:“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我不是聪明,我是早慧。大师伯说的。”向萱跳下床,坐下来,认真的看着她,“现在谢铭钰尸体就摆在东宫的四六小院里,您不去亲自看一眼您的重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