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子殿下对柳宅的关注,金吾卫的人对路线更加熟悉一些,因此方启正先到一步。
柳蔷开门后,他直接表明来意。
柳蔷虽然诧异,但既然是太子派来的,她也没有能力和理由阻止,只能去带他去找钰儿。
钰儿正在练字,萱儿穿着男装,在院子里练剑。
方启正走进院子,看到这两个一样大小的男童女童,共用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饶是他早已经知道真相,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分开来看,这两个孩子很难分辨出来。
但他们一旦站在一起,这气质和神态就有了明显的区别。
小殿下沉静内敛,萱儿则神采奕奕,活泼好动。
眼神全然不同。
“卑职拜见小殿下!”方启正虽然已经知道小殿下还活着,但亲眼所见后,还是激动万分,当即跪下磕头。
谢铭钰道:“方将军不必多礼,请起吧。”
“喂,你怎么知道我哥哥在这里?”萱儿问。
“其实太子殿下早就知道小殿下活着,只是最近朝廷里比较乱,暂时没有把小殿下接进宫。”
“那你来做什么?”萱儿又问。
“卑职来接小殿下进宫!”
“宫里不是乱呢吗?”
“皇上,驾崩了!”
“啊?!”
谢铭钰和萱儿齐齐发出惊呼。
“皇爷爷驾崩了?”谢铭钰上前一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方启正沉声说,“皇上驾崩,留下遗诏,传位于储君。”
萱儿朝谢铭钰眨眼睛:“哥哥,听见没,你爹爹要当皇帝了。”
方启正忍不住说:“太子殿下也是萱公主的爹爹。”
“哼。”萱儿别过脸去。
方启正有点尴尬的挠挠头,接着说:“皇后和二皇子那边反对陛下的遗诏,以太子殿下没有子嗣为由攻讦,反对殿下继承皇位。所以,卑职必须立即接小殿下回宫!还请小殿下随卑职回去吧,殿下需要您!”
谢铭钰朝萱儿看:“妹妹,我得回去啦。”
“你不等阿娘回来吗?”萱儿问。
“影娘子也在宫里呢。”方启正连忙说。
“那我要去!”萱儿立即举起手。
“这……”方启正露出为难之色,“萱公主,您现在恐怕还不适合回宫呢。”
“是不是谢铭钰的爹爹不想让我进宫?不去就不去,要不是阿娘在那里,我才懒得去呢!”萱儿瘪瘪嘴,一屁股坐到树下石凳上。
不高兴了。
“妹妹,你先留在这里,等我忙完就来找你。”谢铭钰安慰萱儿,“爹爹不让你进宫,一定有他的考量,绝不是不愿意你进宫。”
“我不稀罕去。”萱儿别过脸蛋儿。
“小殿下,咱们抓紧时间。”方启正一脑子汗,很是着急。
谢铭钰也就不再耽误,跟着他离开。
萱儿忍不住跟到门口,蹲在屋顶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正要跳下来,却发现又有一队人马朝这里疾驰而来。
“今天可真热闹啊,外祖母。”
萱儿蹲在屋顶忍不住向柳蔷感慨。
柳蔷笑道:“过年呢,热闹好。”
“对,我喜欢热闹!”
萱儿站起身,叫住了这帮人,“喂,你们是谁,来找谁的?”
二皇子派来的人听见清脆的孩子声音,抬起头一看,发现是小殿下站在屋顶上,双手掐着腰,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看。
小殿下真的还活着!
二皇子的人心里震惊不已,脸上表情却谦卑:“奴才是宫里的人,特意来接小殿下回宫。请小殿下这就随着奴才回去吧!”
“你们也想带我哥……带我回去?”萱儿大眼睛转了转,“你们说自己是宫里的人,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你们是骗子呢?”
“小殿下瞧你说的,除了宫里,还有别处敢用太监吗?”
“我不回去。”萱儿抬起下巴。
“小殿下,宫里出大事了,您得回去啊。”二皇子的人苦口婆心,“实话与您说了吧,奴才是东宫的人,是太子殿下命奴才来接小殿下呢!”
“你是东宫的?我怎么眼前没见过你?”
“奴才是才到东宫的呢。若不是太子殿下,谁能知道小殿下在这里呢?”
“有点道理。”
萱儿琢磨了下,从屋顶跳下来,“那就走吧。”
柳蔷脸色微变,连忙开口阻止:“不行!”
太监看向她,不悦呵斥:“你这妇人怎么敢多管闲事?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萱儿看他一眼,然后对柳蔷笑眯眯说:“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二皇子的人大喜过望,连忙让开位置,请她坐进马车里。
萱儿钻进马车,探出小脑袋,冲着柳蔷眨巴眼睛。
柳蔷看着远去太监和马车,叹了口气。
“担心呢?”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柳蔷回头看向巧婆婆,点点头:“是啊,我担心那几个公公。”
巧婆婆噗嗤笑道:“萱儿可不会随便杀人的,若是杀了,那就说明那人该杀。既然是该杀的人,你又何必担心呢?”
“婆婆说得对。”
柳蔷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外头冷,您身子弱,咱们还是回屋吧。”
马车行到一处僻静巷子,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萱儿忽然叫道:“停!”
二皇子的人勒住马,脸上闪过不耐烦,但还是恭敬问:“小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瞧着这不像是去宫里的方向?”萱儿好奇的问。
“殿下许久没回宫,大概是忘了回去的路怎么走。”太监跳下马,走到马车前,“小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下来看看。”
“我不想下去。”萱儿歪着头看他,“不如你上来,指给我看?”
“奴才遵命。”
太监心中暗喜,朝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就提着袍子下摆,钻进了马车。
“小殿下,您看看这边呢,这不就是回宫的方向?”
“是吗?”萱儿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太监看见对方背对着自己朝外头张望,眼底闪过一抹凶狠之色,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萱儿的脖子!
……
马车里有哼声和踢打挣扎的动静。
外面几个太监相互交换着眼神,想着那个小殿下是必死无疑的了。
如此一来,太子没了唯一的子嗣,不能继承大统。
二皇子就是赢家。
他们这些跟着二皇子的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了。
一直到马车里彻底没了动静,其中一个太监才说:“李公公怎么还不出来?你进去看看。”
被点名的太监立即钻进马车,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那位小殿下正舒舒服服坐着,穿着小靴子的脚丫踩在李公公的头上。
李公公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怎,怎么回事?”太监愕然叫道。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萱儿有点不耐烦,“把外面的几个也都一起叫进来吧,一个一个地杀也太慢了。真烦人,若不是答应了哥哥,不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我才不在这里等着呢!”
她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匕首,一刀就抹了太监的脖子。
太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就断了气。
外面几个太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拥而上冲了过来。
“嘿,这才对嘛!”
萱儿露出兴奋的表情,丢了匕首,反手解下缠绕在腰上的软剑,整个人在马车里腾空而起,凌空旋转一圈——
然后,冲进来的四个太监就被一起割了喉。
“混账东西,差点耽误我陪外祖母吃团圆饭!”
在血狂涌而出之前,萱儿从马车顶上一冲而出,落到一匹马背上,然后调转马头,朝柳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
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方启正终于带着小殿下姗姗来迟。
看着谢铭钰小小的身影出现,二皇子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他扶着额头,在心里怒骂那几个办事不力的属下。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
萧太后先是有些愣怔地盯着谢铭钰看了会儿,然后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复杂神情。
“你真的是钰儿?”皇后忍不住开口质问,“有些事,虽然一直瞒着,但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本宫就直说了吧!”
谢渊牵着谢铭钰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他片刻,然后开口道:“有什么疑问尽管开口。”
皇后道:“本宫知道,钰儿的生母就是影娘子,影娘子身边还有个女孩子,容貌和钰儿长得几乎一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更多的人并不清楚真相。
皇后直接把这件事当众说了出来,萱儿作为皇室孩子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这么说,钰儿还有个妹妹?”柔妃诧异问。
“如果大家还记得那次射箭比赛,钰儿表现得异军突起,打败其余人的事情。那么本官可以告诉你们,那次比赛的人并不是钰儿,而是那个与钰儿长得一样的女孩子。”
“啊,天呐!”
“难怪呢!”
“我说小殿下斯斯文文的,怎么有时候疯疯癫癫的……”
众人低声议论。
二皇子精神大振,立即附和皇后:“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孩子并不是真正的小殿下,而是那个女孩子假冒的!”
殿内外再次哗然。
萧太后看了眼皇后,淡道:“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斗,是不是太急了些?”
二皇子说:“事关国体大事,父皇也一定想要知道真相!”
他看向谢铭钰:“你根本就不是谢铭钰,快点承认吧。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哦!”
谢铭钰抬起小脸,问谢渊:“爹爹觉得我是钰儿,还是萱儿?”
谢渊摸摸他的头,柔声说:“你是钰儿。如今爹爹已经完全可以分辨得出你们两个啦。”
谢铭钰高兴的说:“爹爹认得我了。”
“哼,他当然希望你就是钰儿!”二皇子冷笑,“但你到底是谁,你自己心里可清楚吧?骗人的小孩,将来要下拔舌地狱的哦!”
“二殿下,你吓唬孩子做什么?”虞贵妃虽然哭红了双眼,但也有点听不下去了,“孩子还这么小!”
“这么小,已经这么会骗人了呢!”
“你有什么证据,孩子在骗人?”虞贵妃皱眉。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女孩子可永远也变不成男孩子的!”皇后的语气有些尖锐,“来人,把楚嬷嬷叫过来,带这孩子去验明正身!”
一个神色严肃的嬷嬷走进来,上前就来拉钰儿的手臂。
被谢渊一耳光打飞出去。
“放肆!”他冷冷说,“在孤面前,轮得到你对小殿下动手脚?”
“不验身怎么证明他的身份?”二皇子怒道,“太子,你也太蛮狠霸道了!你不让验身,就是心虚!证明这孩子的确是假冒的!”
“并不是验身才能知道真相的。”谢铭钰看着站在远处的娘亲,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和妹妹不一样,我可以过目不忘。”
“本宫可以证明,的确如此。”虞贵妃说,“小殿下记忆非凡,过目不忘。有一次当着本宫的面,把一整本佛经背了下来。”
“好,那就让他再背一本书!”
二皇子让手下去随机拿一本书来。
手下很快送过来一本厚厚的诗集。
“背吧。”二皇子把书扔过去,唇角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也让咱们的王公贵胄们看一看,咱们皇室子弟的实力!”
这是一本不在市面流传的古诗集孤本。
不少举人进士都没看过这本书,别说一个小孩子了。
“你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二皇子对着谢铭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诗集,晦涩拗口,很难背的。”
皇后也说:“当着这么多人背不出来的话,可就丢人了。”
“不必了,我可以背。”
谢铭钰没理会这对母子的怂恿和挑拨,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开始默读。
殿内外变得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向云疏看着站在众人目光中间,神态自若读书的儿子,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感动。
在她不知道的这几年里,钰儿过得不好,但他仍旧成为了一个聪明有勇气,有担当的孩子。
一名心腹太监凑到二皇子身边,低声说:“二殿下您放心,这本是古诗集,奴才特意挑出来的,奴才连读都不能一次读下来,怎么可能有人看一遍就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