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位胖子兴奋地举着捕蝶网奔跑过来,蹦跳间高声嚷嚷:“婆婆,陪我捉蝴蝶吧……”
鬼婆却无暇顾及,果断拒绝道:“你自己去玩耍,别来烦我。”
胖子却不依不饶,执拗道:“我不要嘛……就是要你陪我……”他扯着鬼婆的衣袖,尽管看似二三十岁的样子,行为举止却如同七八岁的孩童,明显智力低下。
江寻见此情景,心中有了主意,忙接口道:“莫师傅,既然玄师弟有此雅兴,不妨让我陪他玩吧。”
鬼婆正求之不得,欣然同意,子玄转头看向江寻,眼神中闪过一丝戒备,显然是之前被江寻吓住了。
江寻温和地道:“玄师弟,我来陪你玩。”
子玄细细打量着江寻,仿佛审视罪犯一般,而后质疑道:“你凭什么叫我师弟?”
江寻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禁苦笑,随后回应:“我已拜入莫前辈门下,你自然就是我的师弟了。”
子玄听闻,面颊倏然泛红,大声驳斥:“论身高还是体重,我都比你大,你才是师弟。”
江寻听罢哭笑不得,便不再纠结,拱手道:“师兄!”
子玄听罢喜出望外,一把抱住江寻,将其扛在肩上,欢快地跑向远处。这时!身后传来鬼婆的叮咛:“子玄,别跑太远。”
子玄置若罔闻,背着江寻疾步跑入一片金黄灿烂的油菜田。江寻未曾料到在这荒僻无人的密林中,竟藏有这样一处美景,但他无暇欣赏,只见子玄手持抄网追逐蝴蝶,忙的不亦乐乎。
江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心中暗忖:先杀了他,回头再对付鬼婆。于是他悄悄接近,待子玄抄网扑向蝴蝶时,果断拔刀,朝着子玄颈部砍去。
只听“嗒”的一声,刀刃砍在子玄颈部,却如同砍上钢铁,子玄体内涌出一股神秘力量,将江寻震得手臂发麻,仰面摔倒。
子玄揉着脑袋转过身,疑惑道:“谁打我?”
江寻快速收起刀,敷衍笑道:“或许是树枝吧。”
就在江寻心神不定之际,发现鬼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让他心头一惊,如临大敌。江寻见庖丁刀无处可藏,便砍下柳枝,佯作替子玄出气,随后编成一个头环送给子玄,子玄拿到头环欢喜不已,又跳又笑。
鬼婆全程冷眼旁观,江寻内心忐忑不安,若鬼婆刚才目睹那一幕,自己定然难逃一死。莫稻香突然一把抓住江寻手腕,江寻强作镇定,尴尬地唤道:“师父!”
莫稻香拽着江寻走开几步,江寻喉头一阵干涩,想起昨晚马儿被一掌劈头的惨状,心中一阵紧张,仿佛面临断头台。鬼婆忽然拍拍江寻肩膀,低声嘱咐:“你师弟愚钝,你要多包容他。”
江寻如释重负地点头,正欲赞美几句,子玄却突然扯着嗓子大叫:“你才愚钝,你才傻!你不是说我最聪明吗,骗子!骗子!”他生气地扔掉了抄网和头环。
鬼婆忙安慰道:“好孩子!我说你淳朴善良,谁说你傻了……”
子玄疑惑地指着江寻问:“婆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江寻略一愣神,随口答道:“师父说你淳朴善良。”
“真的?”子玄天真地追问,得到肯定答复后,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经历此事,江寻更加谨慎,为了获取鬼婆的信任,他在附近采撷草药,为鬼婆熬制药膳补益气血。
月朗星稀,荒野林中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怪叫,平添几分恐怖气氛。篝火之上,破旧的陶罐中汤药咕嘟咕嘟地煮沸着,那是江寻熬制的补气血药材。江寻凝视着篝火,暗自盘算如何下手。
此时,鬼婆正在杨树下修炼暗夜惊魂掌,江寻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决定冒险一试。他心一横,将熬好的药捧在手中,缓缓走向鬼婆,将庖丁刀藏在袖中,计划待鬼婆练功入定时,假借献药之机,一刀结果她。
江寻每走一步都感到无比沉重,仿佛步步迈向深渊,心跳声在耳边狂烈回荡,经过多次惊吓,江寻已心如磐石,尽管心有余悸,还是毅然决然的向鬼婆走去。
他走到鬼婆跟前,见鬼婆正全神贯注修炼,便小心翼翼地试探:“师父,我为您熬了一些补益气血的药汤……”
发现鬼婆没有反应,江寻推测她可能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刻,无法动弹。
江寻心中窃喜,正要摸向刀柄,忽闻一阵脚步声传来,吓得他一边收回刀,一边回头查看。只见子玄奔在大树下小解,随后便又奔回茅草屋。
江寻惊出一身冷汗,回过头来,发现鬼婆正凝视着自己。他脸色一僵,忙堆笑道:“师父,我为您熬了一些补药。”
鬼婆接过了药,嘿嘿一笑:“我一心修炼暗夜掌,竟忘了补充气血,损耗了不少元气,难得你如此贴心。”说罢,她一饮而尽,继而调侃道:“若是在里面加点毒,就更完美了。”
江寻听罢冷汗涔涔,他确实曾想过给鬼婆下毒,但若真的那样做,恐怕不仅毒不死鬼婆,还会将自己的意图暴露无遗。想到此处,他更有些后怕。
鬼婆突然掌心一挥,一团漆黑邪气自掌喷薄而出,击中那棵巍峨杨树。顷刻间,杨树发出震耳巨响,轰然倒地,树干在邪气侵蚀下迅速腐化为粉末。
鬼婆满脸得意:“天道酬勤,我已修炼至第六层境界。三日后月圆之夜,我将突破至第七层。江儿,待我突破之后,便开始传授你武艺。”
江寻表面应承,心中却明白,鬼婆此举意在稳住自己,实则盘算着在突破第七层时以他之血修炼。这番思虑让江寻不寒而栗。
鬼婆修炼之际,江寻无从下手,只能暂且回到小木屋。一男子见江寻归来,立刻挣脱麻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替我们报仇,如今却认贼作父,你这个叛徒……”那眼神仿佛要将江寻生吞活剥,激动之下挥拳欲要往江寻脸上招呼。
何老急忙制止,压低声音:“朱老三,不可鲁莽!”朱老三这才收敛怒火,但仍紧抓江寻衣领。何老低声解释:“江兄弟唯有接近那疯婆子,才有机会下手。若他真有认贼作父之心,又何必欺骗我们?”
朱老三听罢,略作思量,终是松开了江寻。何老在众人中年岁最长,颇具威信。他安排黑面男子守门,几人围坐一团。何老讲述,鬼婆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夜半会去抓人,有时有江湖上有人主动送来人质,供其修炼。但她有两个固定习惯:一是每逢子夜阴气最盛时,修炼暗夜惊魂掌,二是修炼后会在野外大哭一阵。
屋内众人皆来自山村,鬼婆选择此地,正是看中其偏远且有男丁可供其练功。那两名异变男子对谈话无甚反应,显然已中暗夜惊魂掌,生机渺茫。其余四人则听得专注,其中一名叫李永明的中年男子尤为健谈且聪明,他询问江寻有何计划。江寻自知非鬼婆敌手,只好搪塞道:“等待时机。”
何老提议:“依我看,你们四人不妨趁夜逃走。那鬼婆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分身。”
江寻心中亦有逃走之意,但并未明言。李永明眼睛一亮,显然赞同此计,却未表态,只道:“鬼婆每日需杀一人,杀了那两人,恐怕就轮到我们了。”
“那两人”指的是两位异变男子,中了暗夜惊魂掌,终将丧命。
自问无法战胜鬼婆,江寻便盘算如何逃走。次日,他假意在附近闲逛,暗中窥探地形。归来时,却发现李永明正与鬼婆在林中交谈,江寻心中一沉,暗想:糟了,他定是告密了!
正当江寻思量对策,鬼婆已疾步向他走来,如冰窟寒风直逼而来,目光如刀,冷声质问:“你去了哪里?”
江寻咬紧牙关,脸上挤出笑容,硬着头皮答道:“我去为师父采药了。”说着,从背后取出一把草药,这是他早有预谋之举。
鬼婆狐疑地审视草药半晌,满意道:“好徒儿,去帮为师把那个猪耳怪抓来。”
江寻心中一惊,知晓鬼婆又要杀人练功。帮他抓人,无异于助纣为虐,但若拒绝,只怕凶多吉少。
他陷入痛苦挣扎,强忍心中不适,陪笑道:“是。”
江寻心如铅坠,脚步沉重地走向木屋。心中暗自思忖:我抓人,不等于我杀人吗?
尽管心中极度纠结,江寻还是迅速调整情绪,径直走入木屋,如死神般凝视猪耳怪,此人叫赵忠顺,为人本份老实,江寻如鲠在喉般,沉声道:“赵大哥,横竖都是死,我江寻无力保全你。”
赵忠顺明白江寻的暗示,顿时抱头痛哭:“家中还有妻儿老母,我若走了,他们如何活下去……”
江寻闻之凄苦,心中寒意更甚,强忍泪水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
赵忠顺听后,跟随江寻来到鬼婆面前。鬼婆依循旧例,先放出毒蛇,再取其血。望着赵忠顺的尸体,江寻心如寒冰,将尸体拖至草丛中掩埋。
江兄心中愤懑之情压过了恐惧,他深知无法撼动鬼婆,便将目光转向了出卖他的李永明。
趁鬼婆修炼之际,江寻手握刀具,将李永明自小木屋拽出,径直带至林中。他目光凌厉,质问李永明:“你这叛徒,竟向鬼婆告密!”
刀锋架在李永明颈上,李永明紧抓江兄手腕,试图辩解:“江兄,你听我说,我并没有出卖你……”
江寻怒喝:“那你与鬼婆私下交谈了什么?为何你说完,她便立刻逼我抓赵大哥?”
李永明四下张望,低声答道:“我们的对话被子玄偷听,是他向鬼婆告的密,鬼婆想要杀你,我无奈,只能向鬼婆谎称那些话是赵忠顺说的……”
江寻见李永明言辞恳切,情绪逐渐平复,质问道:“这么说来,是你出卖了赵大哥?”
李永明面带悲伤:“赵忠顺已中暗夜惊魂掌,存活不过三日,我们却有一线生机。为了保住你,我只能出此下策……”
江寻心生怅惘:“你为何要救我?”
李永明道:“在这些人中,唯有你获得鬼婆信任,你是我们唯一希望……”
江寻沉吟片刻,道:“你既然信任我,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接着,江寻坦诚相告,详述自己欲逃走的计划。他们利用传说中鲲鱼,诱使子玄前往寻找,二人假意陪同,途中伺机逃脱。为确保安全,两人约定分头行动,各自逃命。
荒郊林野,地形险峻,草木丛生,江寻逃逸之后,便沿着崎岖山林疾奔。在峻峭的山林间,树木愈发浓密,尽管荆棘刮伤肌肤,他却全然不顾,只凭求生本能,慌不择路地狂奔向前。
穿越一片密林后,脚下陡然一空,江寻低头瞥见,竟是悬崖边缘。他瞬时凭借本能,抓住一根树枝,侥幸保住性命。凝望那深邃绝壁,江寻陷入绝望深渊。
他颓然坐在悬崖边,粗重喘息间,想到重返也是死路一条,不禁闭眼,滋生了跳崖的念头。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尚且年轻,还有诸多未竟之事,即便赴死,也要和鬼婆拼一把,横竖也是个死。
思及此,江寻打消了轻生之念。此时,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江寻的肩膀,江寻惊魂未定,回头望去,只见子玄那张肥硕的脸孔正紧盯着他。
江寻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同时警惕地望向子玄身后,以防鬼婆追踪而至。
子玄嘿嘿一笑,道:“你说带我去找鲲的,我就跟来了。那鲲呢?”
江寻暗自惊叹,子玄虽心智迟钝,但武功造诣实属不俗,自己分明已摆脱他,他竟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
江寻故作镇定,答道:“你跑得太快,我跟不上,正巧也在找你呢。对了,玄师兄,你也修炼暗夜惊魂掌了吗?感觉你的武功似乎不在师父之下。”
子玄听闻夸赞,面露喜色,自得其乐道:“我才不练那个暗夜惊魂掌呢,修炼它还得喝人血。”
江寻试探性地问:“这么说,你是不愿杀人喝血?”
子玄一脸认真地答道:“血太腥气,我嫌恶心。”
江寻忍俊不禁,问道:“那你修炼的是什么功夫?”
子玄傲然道:“太玄经!”
江寻闻此不由得一惊,太玄经乃是一部深奥玄妙的内功心法,以此为根基,任何平凡武学都能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此功法虽非独门绝学,却因修炼难度极高,非有潜心钻研与超凡悟性者难以入门。江寻万万未料,这看似憨傻之人竟能将其练成,不禁对其肃然起敬,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江寻由衷赞叹:“你真的很了不起,如此高深心法都被你修炼成功了。”
子玄闻言,面庞笑意更浓,自豪道:“那是自然!婆婆常说我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江寻见他纯真无邪,不禁对自己先前对他生出的杀意感到懊悔。鬼婆如此阴狠毒辣,其子却如此单纯,此情此景,实是令人费解。
江寻接着问道:“莫师父不是你母亲吗?为何你唤她婆婆?”
子玄解释道:“她确是我娘,但我若直呼其为娘,岂不显得我太过平凡?我可是最聪明的人,自然与众不同。”
江寻不禁哑然失笑,又问:“如果有人伤害你娘,你会怎么做?”
子玄愣了愣,答道:“婆婆可是大好人,谁敢伤害她,我定要打死他!”
江寻试探性地问:“那若是有人伤害我呢?”
子玄疑惑道:“人家为什么要伤害你呀?”
江寻强调:“我是说假如。”
子玄拍着胸脯保证:“你是我师弟,谁敢伤害你,我也打他!”
江寻欣慰地拍着子玄肩膀,道:“好师兄!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走,咱们去找鲲。”
子玄兴高采烈地拍手,随即一把抱起江寻,将其扛在肩头,虽然身形肥胖,动作却异常敏捷,疾步如飞,几下便跃出密林。江寻原打算脱离险境后找机会摆脱子玄,不料子玄却一口气疾行十几公里。正当江寻头晕目眩之际,子玄忽然停下脚步,前方赫然出现一道黑影,定睛一看,正是鬼婆。鬼婆脚下躺着一具尸体,江寻走近辨认,心如寒冰,死者正是李永明。
鬼婆冷哼一声,道:“妄图逃离我手,真是可惜了这好苗子。”
鬼婆目光阴冷地扫向江寻,似在逼他表态。江寻机敏应对:“胆敢逃跑,死有余辜!只是,莫师父,如今我们手中人越来越少,村中人口也所剩无几,后日您欲突破第七层,所需大量人血该如何解决?”
鬼婆挥手道:“无妨!我与海沙帮有些交情,明日他们会送来一批人。”
江寻闻听“海沙帮”三字,心中一紧。自己在应天府曾击杀海沙帮帮主张铁牛,明日相见,对方岂能善罢甘休?
夜幕降临,江寻思绪纷扰,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