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高第城府再深也吼不住了。
    他凑上前几步低声问道：“此言当真？”
    赵颂答曰：“千真万确！”
    “嗨呀！！！”高第兴奋的原地转了几圈，又问道：“鞑子头现在何处，都是真鞑子吗？”
    这年头杀良冒功的事情已经不是新闻，高第有点不敢相信。
    “粒粒甄选，颗颗饱满，品质保证，假一赔三！”
    见到赵颂如此笃定，高第信了八分，坐到案前就准备写捷报。
    他提起笔，蘸饱了墨水，想了想还是有些心虚。
    转头问道：“那些东西现在在何处，可否让我清点一番。”
    赵颂道：“带了几个样品，大人可以先看看成色。”
    说罢拍拍手向外招呼一声，几个战士挑着两只粪桶送了进来。
    每个桶里装了四五个鞑子头，已经被盐腌入味了，脸皮青中泛着蜡黄，肤色油亮。
    一看就是腌咸鱼的老师傅亲手泡制的。
    高第探过脑袋看了几眼龇牙咧嘴的鞑子头，对外头喊了一声道：“去请吴襄过来，让他来验看验看。”
    吴襄在辽东和鞑子厮杀多年，有丰富的挨打经验，对于真假鞑子一眼就能辨出真伪。
    高第毕竟是文官，初来辽东对鞑子还不熟悉。
    文官嘛，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这种粗鄙活计肯定是不用他们做的。
    吴襄知道要来辨别鞑子头，带来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家丁老卒，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颇为英武，看起来比吴襄还要高出半头。
    “末将见过督师。”
    吴襄进来纳头便拜，身后几人也是跪了一地。
    “起来吧，你们来看看这些头颅。”高第眉头微皱，一手负后，一手指着粪桶说道。
    几个老卒上前将鞑子头一个个拿出来，仔细辨认头皮，头发，又掰开嘴看了看牙齿。
    随后跪在地上回禀道：“禀告督师大人，这些都是鞑子脑袋。”
    高第问道：“可看仔细了，确实是真鞑子？”
    “头皮有很多刮出来的老伤，辫子里有陈年老垢，槽牙磨损严重，都是真鞑子无疑。”老卒答道。
    如果是杀良冒功新剃的脑瓜瓢，或者是汉人包衣的头颅，都没有这些特征。
    所以有经验的老卒可以一眼辨认是真鞑子还是假鞑子。
    高第放心下来，挥手道：“你们先在门外候着。”
    等到吴襄几人出去之后，高第问赵颂道：“尊驾可是来自皮岛？”
    赵颂故作高深道：“赵某只是个买卖人，大人若是想做生意，咱们就接着谈，大人若是不想做，在下就当没来过便是。”
    高第抚须微笑，心说毛文龙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他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鞑子头，估计是想换点粮饷，又不肯落人口舌。
    这倒正合他意。
    于是便道：“老夫不善谈价，不过按照惯例，一个鞑子头五十两如何？”
    按照官方汇率，一个鞑子头也就是这个价，此时高第现在有求于人，赵颂狮子大开口也能多赚一些。
    不过赵颂并不想多费口舌，鞑子头这种特产他可以批量生产，不是什么稀罕物。
    便点了点头说道：“以三千鞑子头来算，就是十五万两银子，不过我们只想要金子和粮食，金子好储存，粮食有大用，不知督师可能成全？”
    要银子高第不费吹灰之力，他督师府的账上还有百万两银子。
    可是金子不是明朝货币，反而不太好找。
    高第突然想到觉华岛上还有十万石粮食，因为袁崇焕的阻挠未曾运出。
    不如交给毛文龙，让他自己去运，岂不是一举两得。
    “咳咳，这个，觉华岛上有存粮十万石，作价十万两，我披个条陈给你，你们自己去运如何？”高第不动声色的问道。
    “觉华岛？”赵颂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可是我们离开宁远时经过的那个大岛？”
    张盘道：“正是那个岛，我看到岛上还有不少人烟。”
    高第捋着胡须说道：“确实如此，觉华岛孤悬海外，乃是宁远城的后勤基地，上面囤积着粮食，还有数千兵丁和近万商民。”
    “孤悬海外？”张盘和赵颂对视一眼。
    他们记得，觉华岛和大陆之间已经被冰层连接，马匹不一定能走，但是走人肯定没问题了。
    “不好！”赵颂突然想起来，历史上宁远之战野猪皮失败后，借冰道兴兵屠戮了觉华岛。
    不但焚烧抢走了所有粮食人口，还杀光了岛上的守军。
    现在老奴是被自己轰跑的，难说他还会不会再派兵回来剿灭觉华岛泄愤。
    大明此时的人口有一亿五千万，到了明末清初的时候，只剩下四千万。
    短短二十年，人口减少一亿多。
    想到这么多人死于非命，赵颂就对明清双方恨得咬牙切齿。
    觉华岛上区区一万多人，相对于一亿多的总数不算什么，大明或许不心疼，但是赵颂舍不得丢弃。
    这一亿人如果撒到世界各地，大半个地球的土地都可以说一句自古以来了。
    想到此处，赵颂再也坐不住了，他抱拳说道：“高大人，长话短说，鞑子头作价五千两黄金和十万石粮食。”
    “鲜活的济尔哈朗作价五千两黄金，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高第对济尔哈朗的价格并不意外，他如果把济尔哈朗送给朝廷，这场大捷的分量就更重了。
    老奴兴兵以来，别说王子级别的鞑酋，就是牛录额真都没逮到一个。
    毛文龙吃了猪油蒙了心吗？连这样的大功劳都拱手相让。
    莫非是穷疯了。
    高第心情大好，点头道：“何事，但讲无妨。”
    赵颂目光灼灼道：“还请老大人赐下一道手令，允我疏散处理觉华岛上的人员。”
    “哈哈哈哈！”高第开怀畅笑：“有何不可，准了。”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高第正在为疏散觉华岛上的这些人员发愁呢。
    这些人很多都是从锦州一路撤回来的。
    原本撤的好好的，偏偏到宁远的时候，袁崇焕从中作梗，耽误了十几天的时间。
    结果鞑子衔尾追来，把他们给堵到了觉华岛。
    毛文龙的水军规模颇大，如果由文龙来组织海上撤退事宜，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如果他把难民拉回皮岛，更加减轻了山海关的安置压力。
    一举不知道多少得的大好事。
    改天见了文龙，定要好好敬他几杯。
    够意思，太够意思了。
    一番交谈完毕，高第顿时觉得全身哪哪都舒坦无比，当即毫不犹豫的铺纸蘸墨。
    洋洋洒洒写下一道手令，命令觉华岛所有人员物资，全都听持手令之人调遣。
    不遵令者，按军法处置。
    最后盖上他的督师大印和个人签章。
    “去把吴将军请进来。”高第对一旁伺候的亲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