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是个太监,太监是很自私的,但是太监也不都是变态混球。
只看他最后跟着崇祯自尽这一点来说,其气节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太监。
那时候,他日日看着心力交瘁,犹如困兽的崇祯,自己的心态也早就崩了。
而且他那时候位极人臣,落到李自成手里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
后来的拷饷一事,多少人死的还不如他痛快。
现在的王承恩只是一个王府里的太监,即使算上他东厂的隐秘身份,也比不上他日后地位的万一。
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倒也是人之常情。
卢象升对于王承恩的疑问毫不奇怪,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红星政府如果夺得天下,会如何对待儒门子弟和士绅。
可惜,赵刚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这种事情,还得等赵颂回来才能定夺。
“他们倒没说过如何处置太监,或许根本还没考虑到这一层呢。”
王承恩有些不满,又问道:“那我家信王......还有皇上和诸位王爷,他们又有何打算?”
卢象升觉得他想的有点远,不过仔细想想也理解。
军国大事跟这种最只懂宫闱争斗的太监没什么关系,考虑自己和主子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主子好他就好,主子倒霉他也得跟着倒霉。
卢象升道:“建奴的四个贝勒现在都还是原本的爵禄,手下更有本部精兵数千,阿济格一人手下就有精锐两万多,照此看来,只要对他们有用的人,无论是谁,他们只会重用不会打压。”
“此话当真?”这事王承恩还真没听说过。
“在宣府之时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普通奴兵还能分得一部分战利品,回来在古玩店里换成钞票,多的能换几百上千块钱。”
“据说,一块钱就是一两银子。”卢象升指着面前四冷四热的一桌菜:“这桌菜,算的上上等菜肴,也就一块钱而已。”
王承恩转着眼珠子,已经在算自己的家当能换多少块钱了。
他来这里走了一趟,看也看了,听了听了,知道大明打是肯定打不过了,改朝换代估计是大概率的事件,就看对方什么时候动手。
王承恩一个太监,可以随遇而安,朝廷诸公牵涉太大,肯定不肯轻易就范,这就让他......似乎变得有价值了。
“王大人可愿与我一同回京?”王太监试探问道。
卢象升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机,此地我还未研究透彻,某正在琢磨破解之法,如能彻底明白他们的运作套路,也在我大明照样变法革新,未必不能与辽东抗衡。”
王承恩大喜,起身一揖到地:“大人高义,王承恩替皇上,替大明十四代列祖列宗谢过大人。”
卢象升连忙起身还礼,他的心中却是苦笑连连。
他不是妄人,辽东的许多政策都是在掘士人的根,怎么能够照样搬去大明。
只有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能回去试行。
即便如此,以他一个区区六品小官,恐怕他提出变法革新之时,也是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为了大明基业,为了天下苍生,就算必死,他也义无反顾。
先贤有言:位卑未敢忘忧国!
正在他壮怀激烈之时,忽听到王承恩问道:“可否为我引荐一下他们那个首辅赵大人,我想亲自跟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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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山原来是个驿站,还没有后世的名声和规模。
现在围绕着三座铁厂和五个铁器加工厂建设了一些民用建筑,勉强有了一个城镇的模样。
五个人影走进一家新开的吃食店。
这家店铺是私人老板开的,特色就是价格便宜量又足,适合工薪消费。
这五人都隶属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沈阳千户所的锦衣卫,自从沈阳被老奴攻陷后就潜伏了下来。
这一晃差不多快十年了。
这十年,朝廷的俸禄他们几乎一个铜板都没拿到,要不是有膀子力气能干活,建奴给赏口饭吃,他们只怕已经饿死了。
五人找了一张大桌子坐下,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拍着桌子叫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一个肩膀上搭着毛巾的中年人端着一盘花生米出来,笑着说道:“这位同志,现在不兴叫小二了,得叫服务员。”
那汉子道:“不都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不一样,小二是大明的叫法,怎么能跟咱们这里一样。”
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愿跟大明沾一点关系。
“呲,听你的意思,你这辈子就没做过大明人?你是建州鞑子,还是朝鲜蛮子?”汉子嘲讽道。
服务员的脸也沉了下来:“小店恕不接待,诸位请自便吧。”
“唉唉唉,算啦算啦,开个玩笑嘛,咱们今天听了个相声,说的就是这个,店家不会开不起玩笑吧?”贺老六连忙站起来打圆场。
“唉对对对,咱们这里已经不是大明了,当然得叫服务员才新潮嘛!”其余人也一起打圆场。
看到服务员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一个五短身材的壮汉说道:“服务员同志,先给咱们上点猪头肉,额,先来两只猪头就成。”
“两只猪头?哪吃得完哦。”贺老六是做东的,很明显有些肉痛。
“吃得完吃得完,慢慢吃嘛,多喝几瓶酒就是了。”
壮汉道:“店家再上五瓶汾酒,要绿玻璃瓶,铁盖子的那种。”
“行吧,诸位客官稍等。”店家见这伙人挺能吃的,也没再跟钱过不去。
边往里走边咕哝:“大明,大明有绿玻璃瓶的汾酒喝吗?”
“哼,真是忘本的东西。”汉子兀自有些不忿:“没大明,他吃什么长这么大个?”
“哎呦,大哥,你小点声,这些话你跟咱们说说就成了,在这你就别耍千户的官威了。”
一瓶后勤中心出品的汾酒要五角钱,贺老六心痛得无法呼吸,说话也没了好口气。
他伸手往外指了指:“街对面不远就是派出所,万一给逮起来,咱们的事儿可就干不成了。”
“嗯。”张阿大知道轻重,压低声音对另外两人说道:“怎么样,矮脚虎,花臂狼,之前跟你们说的事情能办成吗?”
五短汉子抓了一把桌子上赠送的花生米,边嚼边说:“啥事?”
张阿大眼睛一瞪,也抓起一把花生米:“还有啥事,炼钢炉的事。”
矮脚虎和花臂狼对视一眼,一起摇头道:“不成,不成,办不成。”
“咋个办不成,你们俩专门负责运货的,弄个炼钢炉多大点事?”
花臂狼一撸胳膊,露出手臂上的两条带鱼:“你要是弄点精钢,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弄炼钢炉不是要咱们兄弟的命吗?”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试试怎么知道办不成,反正咱们回大明了又不打算再过来。”张阿大坚持劝说道。
“侥幸心理要不得,敬畏之心常有之,厂卫处个个有火铳,半夜都有人巡逻,你告诉我咋个办?”矮脚虎说道。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你俩开个卡车,直接冲关,接上咱们俩,一路开到山海关,谁能追得上咱?”
花臂狼眼睛一瞪,又要背语录,却看到服务员端着一个大脸盆出来了:“唉哈哈哈,猪头肉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