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颂绕过趴在跟前的范文程,走到巡抚衙门里唯一的一张官帽椅上大咧咧坐下。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用具,茶杯是民窑精品,笔墨都出自惠州,桌椅是花梨木的。
虽然算不上穷奢极欲,也都价值不菲。
相当于地方干部戴着金表抽九五至尊。
这跟组织要求的简朴作风相去甚远哪。
再一看范文程抄写的东西,工工整整的小楷写的全是自己平时随口说出来的话。
许多都是网络用语,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尴尬。
赵颂一拍桌子,喝道:“范文程,你可知罪!”
范文程被吓得全身一抖,趴在地上,滴溜溜转过身子拜得更低:“奴才罪该万死。”
“你说说,都有什么罪?”赵颂手肘支在桌子上,探出身子问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党首说奴才有罪,奴才就一定有罪!”范文程飞快的说道。
“哼!巧言令色!”赵颂收回身子问道:“我问你,赵刚原来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你为何擅作主张,攻打宣府?”
“回党首!”
范文程顿了顿说道:“奴才此来本是要清剿范永斗等一众奸商的,可是进了张家口之后,奴才才知道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商们的生活奢华无度,夜夜笙歌,可是豪宅门外不远就是冻饿倒毙的一排排路倒,奴才实在是于心不忍。”
“然后呢?这种现象难道之前你没见过,鞑子治下的沈阳辽阳能比张家口还好,那时候你怎么就能忍心?”赵颂冷声问道。
“回党首的话,之前自然见过,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那时候奴才人微言轻,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是徒唤奈何,默默垂泪,可是如今我已经改头换面,光荣的成为人民的一员,怎能看着人民继续受苦?”范文程振振有词。
“说,你继续说。”
“是,奴才当时就想给他们分一些粮食,先救活他们的性命,可是一顿两顿饱饭之后呢,这些小民身上带着粮食,如同小童携宝过街,迟早也得被人抢走,所以,奴才横下一条心,即使违抗军令也要在张家口土改,让小民有个长久的保障。”范文程越说越顺溜。
“所以,你就打下了宣府?”赵颂问道。
“奴才没打宣府啊!”范文程奇怪道。
“没打宣府,那我们现在坐在哪里?”赵颂眉毛竖起来了,这厮居然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奴才确实没打宣府,宣府是明军开门献城,送给我们的。”范文程解释道。
“嘶.......”赵颂一时给他整无语了。
“明军凭什么把好好的宣府送给你,他们吃饱了撑的?”
范文程道:“回党首的话,恰恰相反,明军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饿惨了,咱们只是驻屯在宣府城门外,做了一顿牛羊肉,煮了一些馒头,他们就开城献降了。”
“就这么简单?没攻城?没死人?”
“额,略微死了几个,明军出城的时候,有些顽固分子偷袭射杀了几个明军,作为报复,咱们的战士把他们也击毙了几个,总共死了也不到十个,党首,您是不知道啊,明军基层士兵那个惨啊......”范文程声音哽咽,快要说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赵颂见这厮言语之中毫无破绽,这道题居然难不倒他。
换一道题。
他一拍桌子问道:“我党我军一向坚持艰苦奋斗、勤俭节约,自力更生,修旧利废、变废为宝,精打细算、过紧日子,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传统,你看看,你这桌子上哪一样东西,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如此铺张浪费,你可知罪。”
“奴才有错,奴才错就错在没有让人再花钱置办一套便宜的办公用品,把这套原来就摆在这里的东西给替换丢掉。”
范文程哀声道:“可是有一日,奴才想起节约光荣,浪费可耻这八个字,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劳动人民辛苦劳动创造出来的,就这样拆毁丢弃未免可惜,再重新置办,哪怕再便宜难免又是一种浪费,就自作主张留下来先用着,等党首亲自定夺。”
“额。”赵颂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这题也难不倒他。
眼珠子转了转,看到范文程抄录的赵颂语录,顿时怒火中烧。
他嘭的一声拍了下桌子。
拿起那张纸哗啦哗啦抖着手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心思整天放在哪里,我说过的闲言碎语你居然都记了下来,还在这里偷偷抄写,这种幸进之举,是把我当魏忠贤了吗?”
范文程直起身子,昂着头,第一次正面抗辩道:“非也,奴才既非幸进之辈,党首所说也非闲言碎语。”
他叹了口气:“奴才半辈子所学都是孔孟之道,如今想来虽然有可取之处,大多数却早已陈旧腐朽,
奴才侥天之幸,得入我党,这才如同破开天门,得窥天日,
尤其党首所言,字字珠玑,越是研究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
我本是落后分子,要想进步只能时时刻刻抄录这些名言警句,但凡能领悟一丝一毫,也是向人民靠近了一步,
奴才是粗苯之人,实在是别无他法啊。”
“你,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赵颂彻底给整无语了。
这厮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果然是有道理的。
别的不说,这种狡辩的本事堪称天下一绝。
赵颂左右看看,实在是出不了其他题目了。
一拍桌子问道:“阿济格这贼斯鸟呢?”
“回党首的话,大约是在酒楼喝酒吧。”范文程回道。
“这都几点了,还在喝酒?”赵颂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阿济格几乎天天住在酒楼,两个月胖了十斤了。”范文程也有些无奈。
“这么快就开始堕落了吗,是不是还开始提笼架鸟斗蛐蛐,熬鹰放狗揉核桃了?”赵颂问道。
“党首真是料事如神,确实如此,他和几个鞑子贵族天天都在养狗斗虫玩。”
“操,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狗东西,要玩这东西死赫图阿拉玩去,别在解放区放毒,影响太坏了。”赵颂骂骂咧咧的,很是生气。
“党首,奴才倒要替他们说两句。”范文程说道。
“你还要替他们说话?你倒是说说看。”赵颂想看看他是怎么替别人狡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