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将婚礼流程全和祝肴讲完,已经挺晚。
祝肴没让沈莹一个人回去,而是陪着沈莹回了她和霍围的住处。
霍围和沈莹又留着祝肴陪他们一起吃饭。
祝肴吃完饭准备回客缘苑时,天色已渐沉。
霍宅里四处灯火通明,且因为再有两天就是婚礼,处处都是张灯结彩,喜庆氛围十足。
祝肴走在霍宅里,思绪有些恍惚。
最初时,她是被霍宵带到霍宅来。
却没想到现在,她要在这里,和沈时搴结婚。
祝肴慢慢往前走,经过湖边时,余光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快速低下头,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祝肴。”
那人却叫住了她。
祝肴脚步一顿,回头朝宁泱泱看去。
宁泱泱脸色苍白,如冰冷的玉,连眼睛、唇也毫无血色。
她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没有保镖。
湖近微风习习,路灯也凄冷,浅而淡的光若有似无地笼罩着宁泱泱。
没有了平时的高傲骄矜。
也没有了平时的咄咄逼人。
让她此时虚幻得透明的纸片,风一吹就能倒一样。
祝肴心里涌上些说不清的情绪,明知道不该管她,却下意识问道:“你的保镖呢?如果是你轮椅没电了,我可以推你回去。”
祝肴说完就后悔了。
如果月溪姐在,一定会骂她圣母,多管闲事。
所以她话音才落,立马又说:“如果不需要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祝肴……”宁泱泱又叫她。
祝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泱泱此时,对她没有挑衅和恶意。
祝肴心里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宁泱泱,握着宁泱泱的轮椅,“你在霍宅是住哪儿?”
她正想往前走,宁泱泱伸手朝后拉住了她的手。
在祝肴疑惑时,宁泱泱转动轮椅,面朝她,“祝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祝肴微怔,低头瞧着这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
此时宁泱泱这张没有血色的脸,白得吓人,甚至薄得能看清皮肤下的青色经络。
宁泱泱向左偏偏头瞧祝肴。
又面无表情地向右偏头,瞧祝肴。
她又低头,拉着祝肴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声线没有温度地说:
“祝肴,你摸摸看,摸摸看……”
宁泱泱的行为很奇怪。
祝肴微微拧着眉,但手却在宁泱泱的带领下,一寸寸摸过她的脸。
这一摸,祝肴震惊了。
在宁泱泱的下颌,在旁人看不见的这个角度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凸起。
而且表面非常不光滑,很像是……
手术后留下的增生疤痕。
可面积太大,下颌处一大片都是,祝肴又觉得不可能,什么手术,会留下这么多的疤痕……
“摸到了,对吧?”宁泱泱淡淡看向祝肴,又说:“你蹲下。”
祝肴担心宁泱泱会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没动。
宁泱泱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将腿上的盖毯掀开,扔到地上,将自己的裤腿拉了上来。
祝肴目光呆住。
那双长久不见日光的小腿,肌肉已经萎缩。
但还能清晰看见两条小腿上狰狞的手术刀口。
“祝肴,听听,这里面是钢板。”宁泱泱弯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小腿。
“叩叩”——
钢板的敲击声在黑夜里明显。
祝肴往后倒退了一步。
她从来没想过,宁泱泱精致高傲的外表下,竟会是这样一双看起来畸形无比的腿。
祝肴觉得后背冒出冷汗,转身想走。
“祝肴,”宁泱泱却一把拽住祝肴的手,死死拽住,突然哭喊道:
“祝肴,你好好看看我的腿,看看我这双做过切骨手术的腿!”
宁泱泱的哭声凄厉。
祝肴被她拽住的手,被吓得克制不住的抖。
心里又同时疑惑,为什么她要做切骨?
宁泱泱又突然大笑,满脸流着泪地说:“祝肴,三年前,你还记得在医院门口,你护着的那个疯女人吗?那个人就是我……”
宁泱泱脸上动了无数次刀,终于和祝肴形神相似。
但当宁泱泱第一眼看见祝肴时,就知道,她们还有一点不相同:身高。
三年前,她得知要做切骨手术,不肯。
却在喝了宁远一杯咖啡后,晕了过去。
最后醒来时,双腿已经做完手术。
她没恨宁远,当时以为是他不知情下被父母利用而已。
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肯,最终一定也逃不过。
可那手术真疼啊。
比脸上她早已麻木的手术疼上几百倍。
骨头生生被切掉一段,当麻药失效时,那蚀骨的疼让她满床打滚。
父母却只在床头安慰她忍忍就好。
她疼得受不了,想死,想逃,想找哥哥让他抱抱她。
她趁着父母不在,扯掉全身插满的管子跑了出去,可腿才做了手术,跑到一楼早已撑不住。
她只能爬。
像丧家之犬一样在医院大厅,哭着往外爬去。
她穿着住院服,腿上伤口裂开,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泪水将头发沾满一张脸。
父母不过几分钟就找了过来,拽着她想往楼上拖。
有个女生却冲出来,将她的父母推开,蹲下身,将趴在地上的她护在身后。
那个女主说:“她不愿意!你们别动她!”
那个人,是祝肴。
父母说:“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祝肴:“她是你们的女儿,但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这样拽她,根本不是好父母。”
宁泱泱还记得当时她妈打了祝肴一巴掌,让她滚,威胁否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祝肴被挨了一巴掌,却怂得没还手。
可又分毫不退,守在她身前,拿出电话报警。
可报警又如何。
警察当着祝肴的面,将她接走,又最终还是回了医院……
“那个人……是你?”祝肴惊讶。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年在地上哭着往外爬的女人,竟然是宁泱泱。
“三年前,我不是出车祸,我是做了切骨术却术后恢复不好,走不了路,霍宵才对外说,我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就是为了能让我康复后再出现……”宁泱泱眼睛呆滞,泪水却一刻不停:
“我被我爸妈困在医院的那间小小病房里,整整三年,陪伴我的,只有四面白墙。”
“我在上个月偷到一个医生的手机,用她的手机联络媒体,说我已植物人苏醒,我才逃脱了那个病房。”
祝肴听着宁泱泱的话,只觉得像听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