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语像是被一箭射中心脏,僵直在原地,灿若琉璃的眸蓄上水迹,眼泪大颗大颗砸到红色的被面上,形成一朵一朵暗色的花。
李宴齐将她按在自己怀里,拍抚着她的后背:“祖母是在睡梦中走的,脸上带着笑,没有痛苦。”
他俯身亲女郎不停流泪的眼眸,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祖母的话?”
被泪水模糊的林雁语想到,昨晚祖母一直很开心,就算是说她想祖父时,也是乐呵呵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多想。
“别难过了,祖母只是去找祖父了。”
李宴齐给她擦干净眼泪,取过素白的衣裳给她穿上,说:“……爹娘都去前面了,我们也过去吧。”
林家给林老太太看了很多郎中,最后的诊断都差不多,说老太太时日无多,众人都知道会有这天,寿衣寿鞋和棺木是早前就定好的。
林大伯家搭起了灵堂,林老太太穿着崭新的寿衣躺在棺木中,四周是随着风浮动的白皤,灵堂尽头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当天,林家众女眷好好哭了一通。
初二,林老太太的远房亲戚以及林家的各种姻亲都赶到了,又是一顿哭。
这两天,林雁语眼睛肿的像是一个小桃子,李宴齐心疼的不行,晚上去换班守灵时,要给她细致的抹上药膏,才会放心去前面。
*
云龙镇的王财主家。
王财主在房中焦急的踱来踱去,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出去一个时辰还没回来。
王家的大儿子看不下去,安抚说:“爹,你别着急,说不定晚点县衙就派人来请了。”
“咱们家在云龙镇的货,正月初十就要送到青山县,尹家在青山县的路上被劫杀,你让我怎么冷静的下来?李县尉说年后就组织巡防营,给商户们护送商队,明明说好初二县衙商议,怎么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
恰此时,管家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老爷,打探到了!打探到了!”
王财主连忙往前迎了几步,迭声询问:“怎么回事,是县衙有通知了吗?”
管家摇摇头大喘了几口气,“李县尉夫人的祖母过世,他这两天在林家守灵呢,董县令说,巡防营这事是李县尉全权负责的,要等他去县衙再说。”
李宴齐的夫人,林家?
王财主在脑中思索了一下,才将人对上号,他看一眼小儿子,见他听到管家说完之后就失魂落魄的,不由气愤的甩了一下袖子。
“废物东西。”
他指着小儿子说:“你明天跟我走一趟林家,学着怎么人情往来,给李县尉卖个好,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希望走这趟,让小儿子看到人家夫妻恩爱,绝了不该有的心思,同意家里给相看的对象。
等到初三,王财主带着礼金和纸钱,和小儿子坐上了前往林家的马车。
他本以为他消息灵通,可以抢先在别人前面给李宴齐卖个好,孰料,刚下马车便看到前面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镇上的几位叫得上名的富商,正从马车上下来。
那几位富商看见他,立马过来寒暄:“王财主,你也来了。”
王财主嘴角一僵,冲着那几位拱手,豪爽笑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一起进去吧。”
云龙县别的乡镇的富商,陆陆续续也赶到了林家,将林家和前来吊唁的人唬一跳,俱目露惶惑地看着这些富商,规矩的上礼金、烧纸。
林秀才和林骏年纪大熬不住,晚间都是李宴齐和林勇守灵。
白日的这个时间段,李宴齐正好刚睡下没多久,被请到前面时,他一脸的低气压,用手胡撸了一下脸,看向那群像苍蝇一样围上来的富商,不耐烦的将人朝门口带。
“都出来说。”
……
林大伯家门口的路上,一对男女从驴车上下来。
男子皮肤黝黑,小眼大嘴,长相普通,女子长相倒是颇为清秀,扶着男子的手下了驴车后,就紧紧抱住男子的手臂。
他们穿过十几辆马车后,女子细细的眉头蹙起,惊疑不定的问:“杜建表哥,你是不是记错路了,这是那不会下蛋的母鸡的家吗?”
杜建也心里发虚,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随手抓住了一位路过的男子,问:“这位大哥,请问前面是林骏家吗?”
男子被拉住,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二人,有些戒备:“你们不是我们云龙镇的吧,你们是来吊唁的?”
杜建小眼睛乱转,往林大伯那边门口看。
“对,我们是来吊唁的。”
“哦,那你们找对了,前面是林骏家。”
说罢,男子转身想走,被杜建一把抓住,说:“大哥,先别走,我想跟你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啊?”
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群大腹便便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还有穿着一身素服身板挺拔轩昂的李宴齐,他正双手抱胸,一脸的不耐烦。
“就是那个穿着孝衣的。”
男子说:“哦,你说李县尉呀,他是林骏的亲侄女婿,是我们云龙县的县尉,听说挺有本事的,啧啧啧……”
男子一脸的羡慕,接着说:“你看现在粮食这么紧张,人家节礼往林秀才和林骏家送了十斗米。”
“谁让人林家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呢,比不了,比不了……”
男子摇了摇头,叹口气走了。
杜建两只小眼放出精光。
他早前就听林静说过,她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堂妹,但他没想到她这个堂妹,竟然嫁给了云龙县的县尉,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现在各处都各自为政了,再大的官也不如现管。
而且,十斗米,那可是十斗米啊!够一家人吃一年了。
杜建咽了咽口水,他们家已经很久没吃白米了,每天都是涩口的糙米饭,和干巴巴的窝窝头,他本以为他家卖鱼苗攒下了点家财,每天能吃饱,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好了,但是没想到林家竟然吃的是白米!
女子看着兴奋的脸色发红的杜建,摇了摇他的胳膊,娇声说:“表哥,你干嘛呢,咱们不是说好今天来给她送和离书的吗?姨母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
“送什么和离书!这可是只金母鸡啊,不管下不下蛋,咱们杜家也不能把她给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