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
睡在大通铺墙角的胡睿麟,伸手碰了碰旁边睡着的人。
“哥,我想去如厕,外面好黑,我害怕,你陪我去吧。”
黑暗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嗤:“男娃娃竟然还怕黑,别到时候遇到劫匪,被吓到尿裤子了。”
这间大通铺睡了有几十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此间的声响,惊动了留守在巡防营的马细鬼。
他拎着灯笼走过来,看向众人,怒喝道:“亥时过,巡防营内禁止喧哗!从明日开始,卯时起床集训,皮都给我收紧点,违反营规,棍棒伺候!”
众人霎时噤声,落针可闻。
微弱的灯火下,胡睿麟拉着胡睿麒站起了身。
马细鬼目光不善的扫过去。
胡睿麟弱声弱气的说:“马长官,我、我想如厕,我怕黑,我哥陪我一起去。”
马细鬼目光在他二人脸上定了一瞬,说:“去吧,茅厕在右边厢房后的巷子尽头。”
胡睿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首拉着哥哥走得飞快,很快二人便消失在巷口处。
棺材铺的构造,是五龙寨三当家着手设计的,进门是一个可以容纳近百人的大厅,穿过大厅进去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左右两侧有两排厢房,分别四间,正前方的一排则是正房。
胡睿麟拉着胡锐麒走入深巷,待走到被墙影笼罩,没有一丝光亮处,他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巷口,迅速转过头来。
他脸上羞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正色:“哥,怎么说?我们还去不去崇州府衙找钱知府?”
胡锐麒眼睛望了巷口一眼,扯起一边嘴角,垂下眼帘,讽刺的说:“当初我兄弟二人被叛军追杀,我确实抱着一腔热血投奔钱三文,希望他能庇护我们兄弟,帮父亲报仇,毕竟他与父亲有同窗之谊又是同僚,但是睿麟…”
他被笼罩在黑暗中,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你觉得父亲惨死半月余,最偏远的州府都已得到消息了,离茂州最近的崇州能不知道吗?”
胡睿麟眼眶慢慢发红,手用力砸向墙面。
他恨声道:“人走茶凉,不外如是。父亲一心向景朝,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反倒是那些尸位裹素的庸官、狼子野心的叛臣高坐明堂,苍天何其不公!还害的哥你……”
他伸手抚向胡锐麒空荡荡的袖子,心疼的流下泪。
胡锐麒用仅剩的右手拍了拍胡睿麟的头,安抚道:“没事,哥已经不疼了,还有你放心……”
他眼睛眯起,咬着牙齿:“父亲的仇,还有我的断臂之仇,我一定会报!”
胡睿麟伸出左手与他拳头相碰,一字一顿说:“誓报此仇!”
拳头分开,他又问:“哥,那我们就呆在小小云龙县的巡防营吗?还是你有别的打算?”
风吹云移,月影洒在胡锐麒半边脸上。
他的眸子倒映着月光,认真的说:“我们之前之所以逃来云龙县,一来是他是崇州离茂州最近的县,二来是因为云龙县董西成昏聩无能、管理松散,方便你我兄弟二人躲藏,但我没想到云龙县的这个新县尉,竟是号人物。”
胡睿麟想到白天的事,皱眉询问:“哥,你胸口还疼吗?那个李宴齐到底什么来路,父亲给请来教你武学的可都是有名有姓的,他轻轻松松就把你打飞了!”
他深知哥哥的骄傲,心中难受:“都怪韩光那个畜生,不然哥你也不会受此屈辱!”
胡睿麒抬头看着灰蓝色氤氲不清的云彩,微微眯眼,口中长长叹出一口气,他是骄傲的,但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说实话。
“就算我左手还在,我也不一定是李宴齐的对手,他的武功路数我没见过,很刁钻。他很厉害……比我见过的都要厉害。”
胡睿麟闻言陷入沉思,抬眼看他哥说:“那个县尉夫人也不像寻常妇人,很有章程,区区半日,就将救济堂所有的流民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又便于治理,又实实在在解决了流民的生存问题,还有……”
“也壮大了自己夫君的势力,我敢肯定往后,在云龙县,百姓只知李县尉,不知董县令。”
胡锐麒想到白日自己的无理,还有女郎温声细语的解围,不由觉得脸上滚烫。
“我、我收回白天我说的话,她……她不是作秀。”
胡睿麟没有发现哥哥的异常,歪着头试探性的问:“那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在李宴齐手下混?”
胡睿麒郑重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我有预感……这个李宴齐远不止于此,他……比董西成和钱三文都强。”
*
李宴齐原以为林雁语今日忙了一天,又与他在浴房折腾一通,应该很是疲累。
他讲完胡睿麒兄弟俩的事,便没有再闹她,老老实实的抱着人,闭眼准备就寝。
孰料,怀中的小女郎却不安分的在他怀中转了个圈。
“等一下!”
他睁眼就看到女郎睁着大大的眼睛,正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只听她说:“你一直说学千字文,也没见你看一个字,今天我可不能叫你再拖了。”
说着,林雁语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下方,取出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李宴齐愣了一瞬,随即脸都木了,眼神乱飘:“不要吧?好宝宝,都这么晚了?”
“今天你跟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止今天,以后每晚睡觉前,你都要跟着我读书习字。”
李宴齐脸一下垮到地上,扯着二皮脸上前,去挨蹭女郎想耍赖。
“没成婚时,答应我的事,你竟然这么快就忘了。现在成婚了,你到手了,就……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唉。”
林雁语翘如飞檐般的睫毛落下,粉粉的脸上满是失落。
她转过身,背对着李宴齐:“强逼你无用,你不想学就算了吧……”
轰——!
李宴齐感觉天都塌了,吓得魂都飞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他半跪在林雁语身后,轻晃着她的手臂,迭声说:“娘子,我错了,我学!娘子!我想学!”
林雁语回头斜乜他,凉凉的问:“哦?你是真的想学,还是只是想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