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齐沉着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从抄手走廊,往垂花门走。
他身后坠着去给他报信的小厮,那小厮小跑着都险些没追上他。
李宴齐心中焦急,脚下步伐愈加的快,待看到那抹熟悉的丽影,几个跃步到她身边。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郎,见她无有不妥,只脸色略微苍白,表情和缓安宁,不由有些放下心来。
李宴齐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口,“你原来的衣裳呢,怎么变成杏红色的衣裳了?”
林雁语眸光一闪,朝他身后的小厮瞥了一眼,缓缓道:“刚刚吃席面,不小心把衣裳污了,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家歇息一下。”
李宴齐会意,顺势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污了便污了,等空了再去做几身新的。前面吃喝的也差不多了。”
他回望那个小厮,说:“我夫人身体不舒服,这便先带她家去了,待钱大人与蔡大人问起,你便告知一声,如不问起,也不用特意告知。”
小厮点头应诺不提。
府衙的角门,李宴齐用手托着林雁语的藕粉色缎子鞋,将人送到马车内,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
等卫兵驱动了马车,他眉峰蹙起,肃声问:“怎么回事?”
他知晓林雁语,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让小厮去前院寻他。
在密闭的空间内,身边是着紧自己的人,还一脸关切的望过来。
林雁语心中不禁涌上一股委屈,像是小鸡扑回母鸡怀中一样,伸手紧紧抱住了那劲瘦的腰背,玉白的脸靠在宽厚的胸膛上,呆呆的趴着也不作声。
李宴齐愣了瞬间,随即心头一喜,往前他随意逗弄一下,便要面红耳赤的小古板,竟第一次对他投怀送抱了?了不得。
他伸手握住林雁语细细的腰儿,垂首看她忽闪的羽睫,说话不禁都放柔了几个度。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本以为按林雁语的性子,就算是真的在府衙受了委屈,为了他说不准便要自己咽下了,少不得他自己派人去查。
孰料,林雁语竟在他怀里,缓缓点了点头。
李宴齐:“!”
不得了,看来这是委屈狠了。
李宴齐心里顿时戾气横生,他们初来州府,无亲无故,他白日又要忙许多事,没有时间陪林雁语。
知府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一来他想林雁语好文雅,喜欢这些个花儿朵儿的,往前在云龙镇买了个破花儿,都巴巴捧到巡防营给他看。
还有州府大大小小的内眷,今日全聚集在此,若林雁语能结交些朋友,往后在州府也能有说话的人。
他伸手握住林雁语的膝窝,将人抱坐到自己腿上,用鼻尖去蹭女郎圆润秀气的鼻尖。
“别自己憋在心里,和夫君说说罢。”
林雁语像是没有骨头的鱼儿,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不通……”
李宴齐摸索她的肩背,柔声问:“哪里想不通?”
林雁语开始回忆,她从与钱彩霞从相遇开始,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就算有龃龉也是小打小闹,更别说她夫君还是节度使得用的参将,何至于这么往死里整她?
她便将方才的事情讲给李宴齐听,讲完后还要问他。
“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说至于吗?”
李宴齐抚摸她脊背的手停止了动作,已攥成了拳头,脸上的柔情退却,满是暴戾与阴寒。
林雁语察觉不对,举目望去,不觉被他的表情吓到,柔软的身体都僵住了。
李宴齐勉强勾起唇角,冲她扯出了一丝笑,将人紧紧按在怀里,不叫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林雁语听他问:“你还记得那些蜀锦怎么来的吗?”
“记得,你去州府的时候,救了一个将要被玷污的女子,是救人的报酬。”
她有些迷惑,李宴齐现在问这个作甚,继而葡萄眼睁大,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不会吧?”
“那个被救的人,是知府千金钱彩霞吗?!”
见李宴齐笃定点头,她更加不理解了。
“如此说,我便是她救命恩人的内眷!她为何要如此待我?”
李宴齐凝睇着她恍若清泉的双眸,其实他有些明白钱彩霞的想法。
就像他,玉雪可爱的小女郎救了他。
可他年少时,也曾无数次忍耐不住,想恩将仇报,想将这朵云拖入淤泥。
想在她回家的路上,在她去洗衣裳的河边,想在无人踏足的废弃义庄。
也曾幻想过将她掳走,离开云龙县,去到一个她的父母未婚夫都找不到的地方。
初时,她可能会哭会闹,他会任她打骂,会对她很好,等她生了他的孩子,他再带她回云龙县,与他孩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团聚。
他少年时这些疯狂的想法,将会是上锁的秘密,永远不会叫林雁语知晓。
“会不会搞错了?哪有人会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林雁语睁着圆眼睛,仍旧不敢相信。
李宴齐心里酸软难耐,实在忍不住,伸出手箍住女郎圆圆的后脑勺,含住那喋喋不休急于求证的小嘴。
过了起码二十息,林雁语软在他怀里没了声音。
因他动作鲁莽,几缕发丝滑到她腮畔。
李宴齐将之顺到耳后,温声说:“放心,娘子的委屈绝不会白受,我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气。”
林雁语幽幽长叹一声,说道:“算了罢,咱们初来乍到,钱知府在州府盘踞多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与钱小姐往后应也没甚见面机会。”
李宴齐心中一痛,情绪有些低落。
“这次都怪我,都是我考虑不周,让娘子受委屈了,我本意是想教你好好赏玩,结交些能给你解闷的妇人小姐。”
林雁语仰目看他,抚慰道:“好了,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是怪那知府千金仗势欺人。”
李宴齐垂着浓黑的眉眼,怎么不怪他呢?
如果他比蔡章更位高权重,那刘夫人会这么毫无顾忌吗?
如果他比钱三文权势煊赫,钱彩霞还敢对他的心头肉这么毫不遮掩吗?
怪他。
林雁语见他耷拉着眉眼不说话,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啦好啦,我不是也没事吗?”
“那你最后是如何脱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