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小姐,嬷嬷我岂会骗你,我真的将那李夫人的衣裳脱下带走了,不信你瞧。”
王妈妈打开手上的石青色包袱,果真从中取出一件月白色衣裳,赫然是林雁语赴宴时所穿。
钱彩霞沉着脸打量那衣裳片刻,突然暴起从王妈妈手中抢过,发疯了一样用力撕扯,奈何衣裳扎实,她将双指磨得火辣辣,都未曾撕下一片布丝儿。
不由气的将之抛到地上,不停跺脚踩踏,气喘吁吁的大骂:“贱人!贱人!贱人!”
直把王妈妈骇得上前抱住她,迭声的劝:“我的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罢,一件衣裳而已,你看不顺眼,嬷嬷我等一下就将它剪烂,你身体娇贵,伤到自己可如何是好!”
她好说歹说才将钱彩霞扶到贵妃榻上坐好。
她观钱彩霞剧烈起伏的胸脯子,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娇小姐,要说尊贵,整个崇州府谁能越过你去?何必为了一个粗野妇人如此大动干戈,无端跌了自己的身份。”
王妈妈到底是钱彩霞的奶嬷嬷,在她这里还是有几分脸面的,不由渐渐冷静下来。
“嬷嬷你不懂。”
王妈妈脑筋一转,试探道:“小姐,你不会是对那李参将有甚想法吧!”
她见钱彩霞不作声,不由慌了,告诫道:“你可别犯傻!别说他有正头娘子,便是他未曾娶妻,他这个身份,老爷和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钱彩霞不接王妈妈的话茬子,凝视着地上被踩踏不成样的月白衣裳,眼圈红了,幽幽的问:“嬷嬷你说是我好,还是李夫人好?”
“那还用问,肯定是小姐好!那李夫人再如何貌美,也不过一出身微贱的农妇,她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
王妈妈本以为如此说钱彩霞会开心。
孰料她竟伏到贵妃榻,大哭道:“你骗人!若真如此,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了我……的样子,便将我看得比农妇还要卑贱!”
王妈妈傻眼了,她听不懂钱彩霞说的什么意思,只上前去温声抚慰。
钱彩霞哭了一通,脸上脂粉都哭花了方止住,她眯着微肿的双眼,直眉瞪眼的任由王妈妈给她擦眼泪。
“我定要证明给他看……我比那贱妇尊贵千倍万倍!”
钱彩霞怀着一腔怨愤入眠,睡到半夜忽觉得身上寒凉,似有风冷飕飕的往脖子里钻。
她初时不觉有异,只以为是自己睡觉不老实,将被褥踹到了一边。
皱着眉头伸手去摸,竟摸了个空,她不耐烦往旁边滚了一滚,霎时身子倾斜着,如一只球骨碌碌滚了下去。
她骇然睁开眼,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入目是一片漆黑深渊,视野下方挂着的灯笼仿若只有萤火虫大小。
她的半边身子被翘起的飞檐阻隔,一半悬空在外,一半挂在里面。
钱彩霞揪住薄薄的寝衣衣领,被火舌舔舐一般往后蹭蹭退了几步,色厉内荏的大喊:“是谁?出来!出来啊!”
她的呼喊声像是一缕轻烟,没有任何反应的飘散在空气中。
月亮被乌云覆盖,漆黑的夜幕仿若一头沉睡的巨兽,点点萤火虫一样的红色光晕,像是巨兽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耳边夜风像是鬼哭一般呼啸吹过。
钱彩霞眼泪唰的流下来,哭喊道:“爹!娘!嬷嬷!呜呜!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
……
千佛塔乃崇州第一塔,塔身十丈有余,每逢初一十五,崇州府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要到千佛塔烧香参拜。
为表示虔诚,往往天刚蒙蒙亮,就已大批聚集千佛寺门前,只等大门一开,便要冲进去抢头香。
今日也像往常一样,寺院大门一开,众人便像出笼的鸡鸭,一股脑往里冲。
突然有个帮主家抢头香的小厮,眼尖的看到了什么。
他指着千佛塔的塔顶,说:“大家快看,上面是不是有人?”
众人顺着指的方向看去。
“好像真的有人!”
有眼尖的吃惊的说:“好像是个穿粉色寝衣的女子!”
“不穿衣裳睡在塔顶,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嘿嘿。”
更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接嚷道:“我们大家上去看看是谁!”
与此同时,府衙后宅已经翻了天了,值夜的丫鬟寅时起夜侍候发现,幔帐中睡着的小姐,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
钱知府与钱夫人被惊动,匆忙披着衣裳赶来,出动整个后宅的丫鬟仆妇,都没有找到,钱夫人哭天抹泪,钱三文怒火中烧,正准备出动府兵去外寻找时。
府衙的门房连滚带爬奔了进来。
“知府大人!有小姐的消息了!”
钱三文眉头微微舒展,钱夫人也停止了哭泣,紧忙上前问询。
“小姐在哪?”
“在、在千佛塔的塔顶。”
夫妇二人震惊不已:“什么!”
门房额冒冷汗,有些难以启齿,“还有……去的时候,帮小姐带一身衣裳,来报信的人说小姐没、没穿衣裳。”
钱夫人扶着太阳穴,“嘤”得一声,白眼一翻,便如一滩面条软到了地上。
钱三文带着人马,着急忙慌的赶到了千佛寺,见众人仍在对钱彩霞指指点点,有那男子交头接耳不知在笑什么。
不由大怒,将寺内众人全部赶了出去,府兵的侍卫长借着梯子,手脚灵活的将昏昏沉沉的钱彩霞搭了下来。
钱三文满心忧虑的上前去看,见女儿木呆呆的,仿佛傻了一般。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爹啊,你可看到是谁将你掳到此地?”
钱彩霞眼球都不会转了,只木木的看着一处,一动不动,显然是吓破胆了。
等将钱彩霞带回府衙后宅,钱夫人又是一通哭,抱着钱彩霞儿啊肉啊哭喊不休。
回到熟悉的环境,钱彩霞被冻僵的身子逐渐回暖,呆滞的眼球缓缓转动。
她先望向钱知府钱夫人,又望向跪在地上的一班丫鬟仆妇。
呆呆的问:“我嬷嬷呢?”
一个圆脸的小丫鬟看了看钱夫人,见她点头,才说道:“王妈妈今晨才被打理荷花的花匠发现,说是跌到池里面淹死了。”
钱彩霞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嘴里喃喃道:“果然,我不服……我不服……”
说着,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众人一通手忙脚乱,发现钱彩霞身上滚烫,显然是吹了一夜冷风,惊吓之下发起了高烧。
钱三文望见女儿的凄惨样子,气的来回踱步,口中念叨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待我查出是哪个做下此事,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个原围在床前的尖脸的丫鬟,突然回头,噗通一声跪到了钱三文面前。
“奴婢知道是谁要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