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完接下来的任务,一向坐不住的沈大队长又准备开溜了。
观孜眼尖,也想跟着去凑凑热闹,“老大,你去哪里!”
闻人烊柔叹了口气,以往常老大的脾性,还需要明知故问吗?
刑侦大队在整个公安局的正大楼里办公,而鉴定科则被安置在大楼后面的单独楼层中。
沈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坐在两楼中间的小花园里点上一根烟。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唯有烟头处露出的一点儿光亮。
他站了有一会儿,掐灭烟头,抬腿走进身后的大楼里。
这楼共有六层,一楼是个大平台,地面上铺着水磨面大理石地砖,一颗颗的小石子嵌在地砖里,被拖得锃光瓦亮。
但楼里光线很暗,除了地面反光的石子光泽,看不清周围遍布的暗影。
挨着左右高墙的是两座长长的旋转楼梯,直达二楼。
“沈队,来了。”
正当沈隽要迈上台阶时,被身后的一道声音给叫住的身形。
他转过身,从暗影下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
院里的光线打在他的后背,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下班啊?”沈隽好像和对方很熟络,言语中也少了和局长老田对峙时的孩气。
“这不局里有案子,大家伙可都在熬夜啊。”男人语气沉闷,似是在担忧着什么。
沈隽却朝他安慰一笑,“哈哈,您老是特殊的。”
“得了,你快上去吧,这里冷。”
似是不愿意再多说话,男人摆摆手,身形又隐回到暗影中,此时只能听到他轻重起伏的脚步声。
尸检部就在二楼,对着楼梯口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窗,一上楼就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况。
沈隽轻车熟路地爬到二楼,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宋淮止正在组装手术刀。
他身段挺拔,手指纤长,目光专注。
刀片上狭窄凹槽对其刀柄上凸起的卡位,再一用力,一个小小的手术刀就已经组装完全。
沈隽看得有些出神,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
宋淮止抬头的瞬间,就对上了沈隽的眼神。
这一刻, 四目相对。
空气中凝固着的特殊的消毒水味,呛得人脑袋发蒙。
“沈......”
诺大的解剖室里冷冷清清的,只放着两张手术台。
其中的一台上面摆放着一具已经模糊的尸体,准确来说是残缺不堪的尸块拼凑而成的。
手术台的前面站着身着防护服的宋淮止,看起来和上午初次见面时有些不太一样。
“来了,先等会。”宋淮止专注于工作,这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是难以近人。
沈隽点点头,不敢打扰男人工作,缓缓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等到再次进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将防护服脱了下来。
“沈队晚上也有逛鉴定科的习惯?”宋淮止语气平淡的随口聊着天。
沈隽的这个“爱好”,平湖公安系统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耳闻。
甚至还有人计算过,支队长沈隽待在鉴定科和停尸房的时间比院里的法医工作者都多。
“就你自己?”
沈隽发现了,只要自己不接这人的话匣子,他就没办法伤到自己。
“嗯,如你所见。”宋淮止今天刚来,就接了个这么大的活。
“其他人呢?”
宋淮止拿着脱下来的防护服,走到沈隽的位置,“沈队是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吗?”
后者一个激灵,身子僵直。
然而,男人只是将防护服扔在了沈隽身后的脏衣篮里。
“法医,讲究的是效率。”男人说着,转身走到解剖台的侧面,那里是两人洗手台,“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没必要一堆人待在这里,而且......”
“解剖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兴趣。”
皂液与水融合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刺激着沈隽的嗅觉,他看着解剖台上的碎尸块,问道:“尸体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可用信息很少。”饶是宋淮止,面对遭受如此破坏的尸体,也是无从下手。
沈隽的心头一紧,看向手术台。
“是因为尸体在潮湿的环境下停留的时间过长吗?”
男人关闭了水龙头,转过身走到解剖台的旁边,脸上是凝重的表情,“嗯,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尸块进行拼接后,发现背部至臀部有大面积的尸斑。”
“根据尸斑的程度,可以知道被放置的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这说明凶手在死亡后并没有立刻分尸,而是将死者放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宋淮止语气微顿,假设了这样的一个案发情况。
“比如,柜子、大的行李箱,或者一些密闭的空间里。”
他俯身缓缓靠近尸块,盯着那些碎肉的相连处,继续解释道:“之后的分尸过程比较匆忙,可以从创口切面看得出来,大多都是不规则的。”
他朝沈隽招了招手,指着一块明显不规则的断口。
像这样的断口,有很多处。
“最后,凶手将尸块放入冰箱里,并且将温度调至最低,营造了一个尸体保存的最佳温度。”
沈隽边听边皱眉,尸体毁坏的太严重,很难从上面获取信息。
他的心一沉,不死心问道:“可以知道这之间的大致时间吗?”
宋淮止摇摇头,面上露出遗憾,“损坏的太严重了,尸块在做冷冻处理之后,可以延缓尸体的腐烂程度。”
“但是从停电的那一刻开始,冰块融化后造就的潮湿环境也同样会影响尸体的腐烂程度。”
宋淮止看着沈隽久久不能舒展的眉头,耐心解释着,“死者的手、脚、四肢这些被割裂的小部件已经出现了白色的蜡状物质,说明这其中的时间更长。”
“好在外界的温度太高,由于停电,冰块融化速度加快,这才这么快被发现。”
“不然,死亡的时间误差会更大。”
是的,解剖尸体不但是为了寻找死因,更重要的是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
但现在,这个时间......误差很大。
“时间......”
沈隽走到宋淮止的对面,两人的中间相隔着一张手术台。
他看着上面躺着的人。
不,准确来说,已经看不出这个人原来的模样了。
尸块的断口处由于被水浸泡过,现在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
带着些粘稠的黄色液体,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
沈隽屏气凝神,眸光深深,“你说......能做到这种切口的,一个女大学生可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