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的对话之中,秦明道已经知道自己父母的死,这王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既然如此,就送他们一起下地狱好了。
这主责次责之分,秦明道不想去分,也懒得去分谁真正该死,谁死罪可免。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到只想把这一切交给远在天堂的父母。
而自己的义务,就是送他们去天堂。
“哈哈……你这小儿好大的……”
秦明道闭着眼睛,听到王武平张狂的嘲笑声传来。
但这声音却是被一声头颅落地的闷响打断,喧闹的环境霎时戛然而止,场中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紧接着……
“你找死……”
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再然后便是惨烈的哀嚎痛哭声。
没有什么打斗的动静,在秦明道耳边来回交织的,几乎是一边倒的惨叫哀嚎。
天地仿佛化作血色,在那血色的尽头处好似出现了一抹光明,流光之中,记忆中还年轻的父母正站在虚空中对着自己微笑。
“儿啊,爹娘不求你成仙,只求你平平安安,”
“听说仙人之间常常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你可千万别学了去,遇事隐忍一些,保全自己就好。”
“道儿,下次什么时候回家啊,你娘亲常常念叨你……”
“……”
以前因为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份,秦明道常常不能接受自己又有了新的父母。
后来出生之时便被师父萧庭山抱走,与二老相处的时间更是前后加起来超不过一天。
每次喊出口的那句“爹娘”中,总是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意味。
但此时此刻,那些以往他不情不愿的唠叨,却成了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关于自己爹娘的宝贵记忆。
不知何时,秦明道已是满脸的泪水。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满地都是鲜血,血泊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尸体。
叶云安静立于秦明道身前,看着自己师父无声落泪,他也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红。
但还是强忍着悲伤,将已经被折断四肢的王星鸿提到秦明道面前。
“杀了吧!”
秦明道睁开眼睛,擦拭了一番眼角,随后平静的转过身看向已经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一众王家丫鬟。
“这是我与王家的仇怨,和你们无关,以后若是有人前来追究此事,你们只管告诉他们……”
“杀人者,停云峰秦明道。”
说完,率先登上飞舟,朝着云起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
云起镇,秦家。
此时已是深夜,秦明道站在属于自己的厢房里,目光平静的打量着这个自己从降生以来第一次居住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就在今天黄昏,李伯他们才刚刚打扫了一遍。
据回来的时候李伯说,自己的爹娘曾经嘱咐过,其余地方也就罢了,但这间屋子最迟不能超过三天便要打扫一遍。
房间整体说不上大,但却布置的很精致,西北角上摆着一张不算名贵的木床,看起来年头尚久,有细微的几处翻新过的旧痕。
而在床头的边上,则是一个稍微显得有些巨大的红木衣柜。
秦明道上前两步,打开柜门看去,里面是整整齐齐的衣物。
最下面的几层堆放的是婴儿的衣服,很小巧,略显粗糙但用料却很厚实。
目光上移,衣物的尺寸渐渐变大了些,孩提时的,少年时的,一直到青年时期。
而这其中,青年时期的衣物占据了绝大多数,样式很新颖,布料看起来颇为华贵。
随手拿起一件长袍放置自己身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无比合身,但自己却是从未穿过。
“吱呀!”
房门传来轻微的响动,叶云端着饭菜轻手轻脚走进房间。
“师父,吃点东西吧!”
虽然修仙者早已辟谷,但师父却是很喜欢吃这些凡间食物。
叶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问,只当这是自己师父的个人喜好。
看着来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师尊,他不知道该为师父做些什么,于是只好连夜敲开了云起镇看起来最豪华的一家酒楼。
看着少年扔过来的灵石,以及脖子上锃亮的剑锋,酒楼老板高兴得泪流满面。
听到叶云的声音,秦明道没有转头,只是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道。
“为师不饿,你去休息吧,不必陪着我了。”
“这……是,师父。”
叶云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安静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然后就这么盘腿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仿佛化作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房间里,秦明道和衣而躺,明明是自己从未触碰过的陌生的床,却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直接睡到翌日中午时分方才醒转。
“秦兄弟和弟妹就葬在郊外大约五六里路的桃李坡……”
这是秦明道问起李伯时他说的地名。
也是秦明道醒来后去的第一个地方。
叶云远远跟在他的身后,不说话,不出声,像是一道他的影子。
一直来到那两座小小的坟茔前站定,秦明道停下脚步,叶云也在悄无声息间来到他的身后。
秦明道没有说话,叶云也没有。
只是看到师父跪在坟前,叶云也跟着一齐跪了下去。
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耳边传来风声,很细微很温柔,拂动着秦明道耳边的发丝,吹干了他走了一路流淌的汗水。
一夜的沉睡消除了秦明道满身的疲惫,但却没有消除他心里的疲惫。
这一刻的他感觉自己好似无根之萍,再也找不到扎根的方向。
这种感觉,当初萧庭山走后他曾短暂的出现过,而后又很快消失。
以前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当时的他还有一条根藏在潜意识里的最深处。
那条根,就在云起镇小小的房子里。
但现在,一切都没了。
师徒二人跪在地上许久许久,不知是某时某刻,秦明道轻声开口,似是对身边的叶云所说,又像是自语呢喃。
“你知道吗?为师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