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沐芸感觉有些不对劲。越往前走,路上的百姓越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留了心,仔细观察,发现都是从路边各村里出来的,扶老携幼,而且,都是向着前方,和他们的方向一致。
车夫也感到奇怪,便趁休息的空儿,跟那些百姓唠了起来。这一唠,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西北一带,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已经大旱三年。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但官府的苛捐杂税一点没少,老百姓饥寒交迫,生活异常艰难,有的人家甚至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半年前,集县地界的窟窿山来了一伙人,将庙里的和尚赶跑了,占据了庙宇。这伙人里有位高人,名叫邵旦翔,会给人看病,会掐指算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人称邵半仙。
邵旦翔看病不要钱,有时对困难的主儿还给钱。后来,这伙人杀富济贫,抢了附近的几个大户,将得来的粮食分给穷苦百姓,一时民心大振。
后来,邵旦翔声称:龙生九子,分别以皇帝的身份统治人间。现在的宁英帝本是龙的第八个儿子负屃,但他刚愎自用,高高在上,骄奢淫逸,不知体恤民情,弄得天怒人怨。而他邵旦翔,则是龙的第五子,老五狻猊。现在,上天派他下界,取代宁英帝,造福万民。
邵旦翔和他身边的一伙人,极具号召力,在极短的时间内,竟然在窟窿山里聚集了一千多人,他们已经杀了集县的好多豪绅大户。今天,邵旦翔要在窟窿山举行敬告天地仪式,宣布正式起事。路上的这些老百姓,都是赶往窟窿山入伙的。
车夫不敢往前走了,我的妈呀我的姥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吗?车夫哆哆嗦嗦地将沐芸拉到一棵树后,悄声道:“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不能再往前走了,窟窿山里有人造反,万一被他们抓去,就没命了。”
沐芸听到这些,心里也打起了鼓,她暗暗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车夫说道:“大叔,眼看就要到营县了,咱们现在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车夫急了:“我的小姑奶奶,你不要命啦?你们两个娇娇女,若是落到了他们手里,岂不凶多吉少?”
“大叔,刚刚那些百姓不是说了吗?他们杀的是豪绅,不害百姓,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沐芸道。
车夫听了,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这些老百姓懂什么,都是跟着瞎起哄。我活了一把年纪,走过的路,看过的事,多了去了,凡是造反的,没有不乱杀人的。求求你了,姑娘,咱们打道回府吧。”
卉儿见车夫和沐芸在树后密语,悄悄跟了过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沐芸还要继续前行,赶紧从树后转了出来:“姑娘,大叔说的没错,不能再往前走了,太危险,咱们干脆和大叔一块回去吧。”
沐芸摇头:“不,我一定要去营县。”
车夫见劝不动沐芸,干脆说道:“沐姑娘,我宁肯退给你银子,我也不往前走了。要去营县,你们自己走吧。”
“那怎么行,大叔,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呀。”卉儿急道。
“不是我不管你们,我家里还有八十老娘和老婆孩子,我若死在这里,一大家子怎么办?说出大天,我也不往前走了。”车夫梗着脖子说道。
“好吧。”沐芸见车夫执意要回去,只好同意,“银子不用退了,大叔路上小心。”
“唉!”车夫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一定要千万小心呀。”
车夫摇着头走了。卉儿一张小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哆哆嗦嗦地道:“姑娘,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往前走呗。”沐芸看左右无人,拉着卉儿往路边走去。
“姑娘,你要干嘛?”
沐芸把卉儿往草丛里一推,自己也躺到草丛里,来来回回滚了几滚,又抓起一把土,搓了搓,往脸上脖子上抹去。卉儿顿时明白了,也照着做了。
两人再次从草丛中爬起来,已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与路上饥寒交迫的百姓几无二致了。
沐芸和卉儿不敢走的太快,尽量和路上行人走路的速度一致,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她俩边走边注意观察前后左右,渴了就喝口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咬一口自带的干粮。走了大半日,来到了窟窿山的山口。
只见路上的百姓,纷纷往那个山口里拐。沐芸拽了拽卉儿,叮嘱她,一直往前走,别再东张西望了。
走到山口的时候,路边或站或坐几个男子,一个个膀大腰圆,他们向拐进山口的百姓热情地打着招呼,同时又厉眉厉眼地瞪着没有进入山口的路人。
沐芸知道,这几个男子定是山上的。所以她和卉儿尽量靠着路边,希望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已经走过了山口,眼看就要过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沐芸心里一翻个儿,坏了,到底还是引起他们的注意了。沐芸想装作没听见,拉着卉儿,疾步继续前行。后面那人叫了起来:“说你们呢,你俩,站住。”
沐芸只得停住了脚,慢慢转回身来,陪着笑脸,故意粗着嗓门:“这位大哥,你是在叫我们吗?”
“你看看你俩旁边有旁人吗?不叫你们又是叫谁?过来,过来。”
沐芸和卉儿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这几个男子身边。
“你俩是干什么的?”这是个疤瘌眼,眼框旁边有一道伤疤,看着怪吓人的。
“我……我们是书坊里的伙计,是来营县找人的。”沐芸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
疤瘌眼围着沐芸和卉儿转了一圈,卉儿垂着眼皮不敢看他,其实也是真不敢看他。
冷不防,疤瘌眼猛地一掌拍在了卉儿肩头。卉儿一个小丫头哪里受过这个,“啊呀!”一声,发出了尖叫。
疤瘌眼哈哈哈地笑了,旁边那几个男的,也都笑了。
“我刚刚就看着你俩不对劲,果然有问题。还……还女扮男装。”疤瘌眼看了看沐芸,“这个大的,比小的还要好看。别看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可逃不过我疤爷的眼睛。对不起,跟我们往山上走一趟吧。”
沐芸看瞒不住了,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大哥,果然好眼力。不错,我俩是女扮男装,但我们确实是开书坊的。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行路方便。好汉行行好,放我们走吧。”
疤瘌眼摇头:“不行,今天是我们窟窿山的大日子,我担心你俩是官府派来的奸细。你俩走不了了,跟我们上趟山吧。”
不由分说,其中两个喽啰模样的人,推推搡搡地将沐芸和卉儿押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