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陛下禁足了。”粉黛伏在沈嵘耳边，低声说道。
    “哦？父皇可说了要将她禁足多久？”沈嵘挑眉问。
    粉黛摇头，垂着眸子道：“陛下并未说日期，只说要让皇后在凤仪宫中为太后抄写经文。”
    “啧……”沈嵘将茶杯放下，淡声道：“皇后这是不废而废了。”
    从今以后，这后宫便是皇贵妃和贤妃的天下。
    “若非顾及六皇子的颜面，只怕陛下此次真会废后。”桃染沉声道。
    陛下是真的看重楚昭仪。
    “呵……”沈嵘冷笑，微垂的桃花眸中全是讽刺。
    “但愿他能在楚昭仪露出马脚的时候还那么爱她。”
    “嗯？莫不是世子已经查到那簪子的主人了？”绿柳很是惊讶地问。
    她这几日也没瞧见谁来给她主子递信啊。
    沈嵘轻轻摇头，幽幽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时日还长。
    楚昭仪她迟早会露出马脚。
    她只需要一边查，一边静候楚昭仪身后的指使者出现。
    “也是。”绿柳浅笑着附和。
    “你出去问问苏统领，今日可有新的进展。”沈嵘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她还是想知道东宫的那些红麝香是谁埋的。
    “是！”绿柳收了笑，颇为严肃地应下。
    沈嵘刚喝完杯中的茶，绿柳便回来了。
    “回禀太子妃，苏统领说他……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哦。”沈嵘很是平静地应了一声。
    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便沉声吩咐：“粉黛，你去将贤妃娘娘请过来。”
    既然苏统领这边完全没有头绪，那她便试着从后宫这边开始查。
    作为宫中老人，贤妃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是！”粉黛福身领命。
    贤妃得了信便同粉黛一道来了东宫。
    她一进鸣凤阁便正色道：“本宫还真知道一些东西。”
    沈嵘低垂的桃花眸猛然一亮，她挥手将殿内的宫人全部挥退。
    “还请贤妃娘娘如实相告！”她很是恭敬道。
    贤妃颔首，捏着茶杯道：“甜梦花来自西域，而德妃有个嫁了西域的小国王子的族妹。”
    “哦？儿臣怎么不知道此事？”沈嵘略有些惊讶。
    她还真不知道德妃族中有嫁给西域王子的小姐。
    “这事，也只有同金氏一族来往密切的几家知道。”贤妃温声解释。
    “我母亲同金氏的当家夫人乃是手帕交。
    是她亲口同母亲抱怨，说金家三房的六姑娘遇上个俊俏些的男人便将多年来所学的规矩礼仪忘了个彻底，好好的名门贵女竟是做出了私奔的丑事。
    她和金大人原本是想将其追回就乱棍打死的，可那位金六姑娘是三房两口子的心头肉，怎么也不许他们动那不知廉耻的小祖宗。
    僵持许久，她和金大人也只得默许了此事，由着三房那两口子给金六姑娘置办了一套丰厚的嫁妆，在京都为她同那位异国王子举办了婚礼。
    最后，他们为了保住金氏一族的名誉，便对外说刚刚及笄的三房金六姑娘在游湖时落水淹死了。”
    沈嵘皱眉。
    竟还有这样的事？
    “陛下、皇后、万贵妃他们都不知道此事，不然，他们老早就要去提审德妃了。”
    语罢，贤妃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宫原本也不想将金家的隐秘说给你，可……可那甜梦花毒实在是太过霸道。
    本宫怕还有旁的女子会遭殃。”
    一旦此事传出，爱面子了一辈子的金家夫人必定会同她母亲断交。
    沈嵘起身，对着贤妃行了大礼。
    “多谢贤妃娘娘愿意将此事说给儿臣！”
    她这礼行的是真心实意。
    此等密辛，若是贤妃不说，她怕是将整个京都翻上一遍都查不到德妃头上。
    “好孩子，起来吧！”贤妃将沈嵘扶了起来。
    等她们两人重新坐下后，贤妃便半开玩笑道：“若是太子妃真心感谢本宫，便让阿岑对琼华好一些。”
    她抿唇一笑，目光柔和道：“你也知道，本宫最看重的便是琼华的幸福。”
    她的子女缘浅，只有琼华这么一个女儿。
    她这大半生都困在宫墙之内，毫无幸福可言。
    所以她便一心盼着琼华能逃离宫墙，嫁个人品端正的好夫婿。
    沈嵘的眸光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您放心，只要儿臣活着一日，就不许沈氏一族任何来慢待琼华。”她郑重许诺道。
    贤妃笑着点头。
    “好！本宫希望你能一直牢记自己的承诺！”
    沈嵘笑了笑，“怎么？贤妃娘娘不怕儿臣是哄您的吗？”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毕竟，儿臣只是沈家的出嫁女。”
    贤妃大笑，满含笑意道：“你是出嫁了，可你深得安国公和安国公世子宠爱啊！”
    沈嵘的话在安国公府怕是要比沈岑这样的嫡次子都要管用。
    “哈哈，娘娘果然聪明！”沈嵘也笑了出来。
    送走贤妃后，沈嵘便命人去唤顾宸回来。
    半个时辰后，忙得脚不沾地的顾宸便回了东宫。
    他一瞧见沈嵘便很是关切地问：“阿嵘，你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了？”
    她鲜少在白日找他。
    沈嵘将宫人全部挥退后才将贤妃说给她的隐秘说给了顾宸。
    听完，顾宸的脸便彻底沉了下来。
    “看来，咱们都小瞧德妃了。”他咬牙切齿道。
    沈嵘颔首。
    “是，我也是连着经历了这么些事才越发觉得德妃藏得深。”
    前世，她始终都没察觉到德妃母子也有争储之心。
    她前些时日还在认真思考前世是德妃母子隐藏的好还是真的没有像今生这样不安分。
    现在，她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是藏得好！
    前世，她甚至都没发现东宫埋有这么多的毒物。
    这一世，许是她从朝臣们劝顾宸纳良娣开始便表现得同以往截然不同，这才引得许多事都生了变化。
    连带着，那藏得极深的德妃母子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其实……”她蹙眉，神色复杂道：“不仅仅是德妃藏得深，看似天真无邪的八公主也是个胸有沟壑的。”
    “呵……”顾宸轻笑，笑得讽刺而又悲凉。
    “这宫里怎么会有天真无邪的人？”
    生在宫廷里，便是三岁小儿都会一些争宠的小手段。
    “好了，不说这些了。”沈嵘直接截断了话头。
    “你觉得咱们现在该如何？
    是直接将此事禀给父皇，让苏统领她们去金家查，还是先自己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金家女偷偷嫁了西域小国王子的事抖落出来？”沈嵘肃然问。
    顾宸轻叩桌面的手稍稍一顿。
    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羽在他俊美的脸上扫下一层阴影。
    他沉思许久，才沉声道：“此事先让阿峥仔细查询，待寻到证据后便将其交给御史台那群老东西。”
    沈嵘呷了口茶。
    他果然还是想将此事给彻底摊开闹大。
    “德妃如此害你，我们又怎能让金氏一族好过？”
    说着话，他那双幽深的凤眸中便浮上几分冷厉。
    便是德妃和三皇子他们几个，他也得想个法子狠狠地报复回去！
    虽然他不在乎阿嵘是否还能生养，但他绝不许旁人用如此阴毒的法子来害得阿嵘再也无法怀孕。
    沈嵘抿唇浅笑，直接岔开了话题。
    “那你待会儿便将话带给兄长。”
    “嗯。”顾宸点头。
    “你告诉父亲，腊月初六是难得一遇的大好吉日，让他将阿婷和广平侯世子的婚事定在那日。
    对了，你让父亲早些将阿妍的婚事也定下来。”沈嵘蹙着眉头嘱咐。
    她父亲现在对府里弟妹们的婚事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顾宸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好！你呀你，身在东宫还想着你的那些妹妹们呢！”
    说起来，没有正经当家主母的安国公府是对府里公子小姐们的亲事不太上心。
    “没办法，母亲的身份摆在那，便是父亲不偏爱蔡姨娘也无法再续娶。
    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我这个长姐和兄长日后娶的嫂子能为家里的妹妹们多上心了。”沈嵘略有些无奈道。
    她的母亲可是大乾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莫说她父亲如何想，便是她皇祖母和陛下就不会允许她父亲再娶个继室进门。
    “是呀。”顾宸附和。
    ……
    五月初五，被阴霾笼罩了许久的宫廷设了大宴。
    庆帝独自坐在上首正中央的椅子上，皇贵妃和贤妃分别坐在他的左手第一个椅子和右手第二个椅子上。
    中间空出来的位子是属于皇后的。
    文信侯父子频频往空位上瞧，到底没敢当众询问皇后的下落。
    倒是六皇子，在犹豫了数次后开了口。
    “父皇，母后呢？她怎么没来？”
    问完，他似是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尖锐，便软了语气解释：“母后病了太多时日了，儿臣……儿臣有些想念她。”
    自从楚婕妤被庆帝抱到太医院那日起，往日里风光无限的皇后便“病”了。
    病得连凤仪宫都不能出。
    六皇子和文信侯父子不是没想过遣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可不管他们遣再多的人出去，也无法打探到凤仪宫内的消息。
    这可不是个好信号。
    庆帝冷冷地扫了六皇子一眼。
    皇贵妃瞄了眼庆帝后才浅笑盈盈道：“皇后姐姐的病已经好多了。”
    “是吗？”六皇子有些不信。
    他直觉他母后是被他父皇给幽禁了起来。
    “当然是了！皇后姐姐在养病之余还在为太后抄写经书呢。”她笑容不减道。
    六皇子的眉头狠狠一皱。
    抄写经书？
    看来，他母后的确是被幽禁了。
    莫非……那楚氏还真是他母后毒害的？
    思及此，六皇子便脊背一凉。
    他……他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他父皇之所以没有明着给他母后降罪就是为了给他留颜面，可他现在竟是当众将他母后被幽禁的事给挑明了！
    他怯怯地抬眸，果然瞧见了他父皇那望向他的龙眸中溢满了失望。
    “母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就好。”他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尽量得体地回答道。
    因着东宫埋毒案尚未勘破，这场宴会并无往日的欢乐。
    饶是众人在吃饱喝足后到外面看赛龙舟时也没几个人露出笑脸。
    庆帝的脸尤为阴沉。
    自打六皇子当众挑破了皇后被他禁足后，他的龙眸中便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待一切活动结束，庆帝这才命孙公公将六皇子唤到了身边单独商谈。
    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瞧见六皇子在分别时面沉如水，一副挨了收拾的倒霉模样。
    顾宸和沈嵘素来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哄顾玥玩。
    八皇子稍稍犹豫，便拉着九皇子一起笑话六皇子。
    六皇子被气得额角青筋绷起，却不曾发作。
    见状，众人越发好奇庆帝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可无论他们有多想知道，也不敢直接去问庆帝和六皇子。
    只能在心中暗自揣测。
    前朝和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很快，众人便猜到皇后是给楚昭仪下了毒才被陛下给禁足了。
    文信侯父子是越想越慌乱。
    才出了宫门，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六皇子询问、商议。
    一时之间，许多追随六皇子的人都萌生了几分退却之心。
    六皇子比别的皇子更有优势的就是他的嫡子身份。
    一旦皇后被废，那他还不如能力更加出众的八皇子有希望呢！
    六皇子自是将那些大臣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厌恶那些人反复无常，面上却不得不好言相劝，尽力安抚他们。
    三皇子和八皇子见他吃瘪，便变着花样给他添堵。
    一时之间，原本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六皇子也不免添了几分疲态。
    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原本被诸多官员盯着挑刺的顾宸便松快了几分。
    五月中旬，御史台的御史们联名上奏，弹劾金氏一族通敌叛国。
    此消息一出，大半个朝堂都沸腾了起来。
    饶是庆帝都不免露出了几分惊骇之色。
    “你们可有证据？”他眯着龙眸问。
    通敌叛国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陛下请看！”御史大夫从袖中掏出一沓子纸，沉声道：“这正是金府下人们的供词！”
    庆帝龙眸微眯，有眼色的内侍便快步走下去将那些供词拿给了他。
    他迅速将供词翻阅完毕，便阴沉着脸道：“你们金家可真是好样的！不声不响就将你们口中早已落水而亡的金家女变为了西域小国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