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云思索她和李长生初见的时候，这小子表现得好像的确很有故事，很幽怨，好像朱水云做了什么亏欠了他一样，再看现在一口一个师祖母的样子。
    啧。
    她觉得自己被唬了。
    “你一定是骗我的吧！”却见姬虎变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耳根微红。
    他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儒圣先生已经年过八十了！你若是师祖母，至少也应该七十多岁，怎么还会和当年的画像长得一样！”
    就算是大椿功，也是三十年一轮回，哪里有容颜永驻的道理。仙人书更是逆生长，每年年轻几岁，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不会是，小师姑或者小师妹吧？师祖母的女儿？孙女？”
    “画像嘛，总是和真实模样有出入的。”姬虎变不只是说服了自己，还把自己的师兄李玄也带歪了。
    “对呀，这样一来，朱姑娘有师祖母的信物，也说得通了。”李玄了然明悟。
    臭小子还挺会想。
    朱水云含笑出掌，卷起千钧之力拍过去，那一掌让天地变色，骤雨急停，四周风声呼啸，平地掀起惊天骇浪。
    李玄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好大一个师弟直接冲天起飞了。
    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一袭白衣，在空中划出来完美的抛物线。
    “咳咳咳——”姬虎变将自己从废墟中拔出来，倒是没受伤，但灰头土脸，一身白衣全染上了泥点子。
    “现在，相信了么？”朱水云平静微笑，捏了捏拳头，大有你若是不信，我就再来一巴掌的意思。
    “信了。”姬虎变小鸡啄米点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配着那张脸蛋，格外乖巧可爱。
    “都是李师兄误导了我。”他道。
    他如今已是半步神游，这一巴掌把他打飞的功力，哪怕是师父都做不到，只有传说中的神仙，域外来客朱水云能够做到了。
    “你！”李玄瞪他，但为了那一句李师兄，他忍了。
    “你都能修习大椿功，每三十年返老还童，天下神奇的功法那么多。我可以容颜不改，长生不老，又算得了什么。”朱水云微微歪头，果然还是要靠拳头证明自己啊。
    “哎——”确认对方的身份后，李玄紧张地攥紧扇子，头上的文士帽歪了都没有发现。
    相比之前端着想要做谋士能臣、等着君王请教的样子，现在他身上一丝书生气也无，更没有未来豪放诗仙的样子。
    “您教训的是，师祖母！看在谢师祖的面子上！你就放这个小兔崽子一马吧……”李玄试图开口为姬虎变说些好话，坐实师兄名分。
    “别叫我师祖母了。”朱水云的微笑，礼貌客套而又疏远，她是真的不想，一直被剧透自己未来做了什么。
    “那，那称呼什么？”李玄犹豫了一下。
    “你们不是来投奔的吗？愿意的话就叫一声主公，不愿意就叫我王，或者王君，使君，大人，家主，明公……或者……”
    她顿了顿，咧嘴一笑，殷红的舌头慢慢舔过牙齿，雪白的锋利带着无端危险：“也可以随意点，叫我头儿，老大，大王之类的，毕竟我不歧视山贼。”
    “这个称呼好！大王！”姬虎变拍了拍胸脯，很快选择了合自己胃口的称呼，他为自己的慧眼识主公点了个赞。
    “想怎么称呼都可以。但我不太希望听到一句朱夫人，老祖宗，太君，女郎什么的，也不喜欢女君，朱姑娘这种称呼。”朱水云道，这种称呼听着一点都不威严，哪里像一方势力霸主的称呼。
    “好，使君。”李玄面色发苦，勉强选出来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称呼。
    他莹白如玉的脸庞黯淡无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选一个主公效力，和给自己老祖母效力，可是两回事啊！
    前者他还能通过些手段，让对方给自己当孙子，后者就只能给别人当孙子了。
    多半还是当一辈孙子！惨啊！
    “啊，大王~您这次和我们起事，学宫的诸位君子，知道吗？”姬虎变这句话说得百转千肠，很有某人叫‘giegie’的风韵。
    朱水云看了他一眼，他大概是天生这么活泼的性格，自称老了之后活太久改了性子应该是瞎话。
    的确，活了一百多岁的不止姬虎变一个人，但只有他一个老顽童，他就是扯着长生的大旗放飞本性。
    “自然是不知道的，最近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说东方小月死了是怎么回事？”朱水云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忍不住扼腕。
    怎么就恰好死了呢！她还想去见一见呢。
    东方小月的长相，可是被评价为，女人看了可能会爱他，更可能会嫉妒，会觉得这张脸怎么没有长在自己身上，那是几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绝色，美得风华绝代。
    但她并不打算去祭拜头七，她有预感，那里绝对有坑，按照对方心怀天下的性子，多半准备了什么棘手难题、临终托孤。她可不想惹麻烦。
    朱水云顿了顿，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盲点。姬虎变和李玄都认为自己应该去祭拜一下，死掉的东方小月。那么代表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不错。
    学宫里面，全都是东方小月的徒子徒孙，还都是一群文武双全的读书人！
    可不可以叫学宫的那些人过来，帮忙打工呢？朱水云思索，什么儒圣的五弟子周正，四弟子李歪，三弟子李言蹊……
    “东方小月？我倒是不知道儒圣先生还有这个名字。”李玄喃喃道，他记得儒圣似乎叫东方文林。
    “儒圣先生几十年前为了对抗域外仙人，受了重伤，一直也撑到了现在，早已灯枯油尽，无力回天，内伤复发而死。”姬虎变道，他眼底也带了几分唏嘘，“先生说是喜丧。”
    但，已经到了神游境的人大多都能活二三百岁，八十几岁就死了，简直是夭折。
    “至于学宫之人……”姬虎变目光游移，明显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玄冲了出来，抢先道：“使君，学宫那边交给我联络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师父也是学宫弟子，儒圣先生算我们的半个师祖，我们欲成大事，自然是帮手越多越好。”
    “弟子请命，作为您的说客前往学宫，保证请那些师叔师伯，师弟师妹们出山相助。”
    他笑得非常得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朱水云笑着点头，还给了一枚快活城朱家的令牌作为信物。
    李玄摩挲着非金非玉的特殊白牌，嘴角的笑容慢慢拉直，目光严肃。
    他再次问了一遍：“朱水云前辈，我这次不唤你师祖母或者使君。”
    “请恕我无礼。”他撩起衣摆，跪下，周围的氛围有些凝滞。
    “您真的决定好要做什么了么？”李玄的眼里带着细微的担忧，他能看出来朱水云其实根本没怎么认真。
    选择一位玩笑一样的主公，对下属来说绝对是危险的，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我有所有的计划，也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我的确只有打天下的热情，没有守天下的耐心。”朱水云轻声笑道，“你好歹也是苏白衣的徒弟，我坑你，做什么？”
    她只能在这里停留三年，所以她根本没打算登临高位，只想着过一把可以埋头往前冲，不用搞后勤、不用担心之后此起彼伏的造反刺杀和暴动的瘾，剩下的全扔给萧毅好了。
    反正萧毅当初就是这么干的，埋头猛冲，打完天下之后就挂了，她一报还一报，提前几年开打，还仁慈地给萧毅多留几年来稳住天下。
    “你放心和学宫的人说，让他们放轻松，就当下山来玩就好。”
    “我会保护好你们，每一个愿意过来的人。”朱水云的语气很温柔，摸了摸青年的头。
    她凑近，伸手将跪着的人扶起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慢慢开口，重复道：“记住，是每一个。”
    李玄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哪怕知道对方的年龄可能比自己大很多很多，也无法坦诚接受对方的摸头。
    他是孤儿出身，一直在外漂泊，闯荡江湖，十几岁时结识了姬虎变，才二人一起拜入黄龙山。他可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细微的关怀。
    “下山，来玩？”李玄回过味之前朱水云说的什么，面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