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好歹也当了几十年尽职尽责的恶魔城城主，没有那么马虎。
    他带了恶魔城内的几乎所有人来这里，便是做好了押宝的准备。当今世道凋敝，民不聊生，必然会起动乱，先下手要比后下手更稳妥，因为恶魔城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他们站在哪里，哪里就能赢。
    两个找人的事情，一个打工的事情，肖生想了想，觉得可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三年不长不短，不至于让人无法脱身，也不至于让他看不清这个快活王是怎样的人。
    “好。”他用折扇一敲掌心，应承下来。
    他们的确是不愿参与朝堂之事的江湖中人，但，恶魔城是大秦的世袭封城，国将不国，江湖中人若还是没有眼色，只会被利用到死，成为乱世中的炮灰。
    姬虎变终于得到了解放，他是多么狡黠聪敏的人，不出三天，就将身上的任务坑给了别人，自己躲在朱水云的办公屋子里，吃着甜瓜摸鱼。
    “真甜。”他卷着袖子，躺在摇椅上，大概已经是个废柴了。
    黄金的瓜瓤切开后渗出来蜜汁，芳气四溢，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这是朱水云从仓库拿出来的上好哈密瓜，物品详情上面写着，某个西域小国进献的贡品，每年只产十斤。那小国将此瓜和美人一起进贡，帝王尝了一口，立刻觉得美人索然无味，把她打发走了，所以此瓜名为‘赛美人’。
    姬虎变两三口将怀里的瓜啃完，拿出来一壶酒，放在朱水云面前。
    “这是春生的黄泉酒？”朱水云挑眉。
    “对。”
    朱水云尝了一口，头上刷出来一个状态：中毒，但不出三秒就没了。
    她感受了一下。
    这东西和半月之蝇有些像，结果相同但原理却是截然相反，一个是补药太猛看起来像是中毒，另一个是毒药弱化酿酒，会最大限度调动体内真气，若是撑过毒发带来的破坏，便武力大增，反之则会爆体而亡。
    “你决定了？”
    他摇摇头，道：“这壶酒是给你的。”
    他又从袖子掏出来了一整坛黄泉酒。酒坛比巴掌大了好几圈，真难为他能将这个塞进袖子里带着到处跑。
    “我问了，只要喝下这一整坛，我定能从半步神游彻底踏入神游。”他看起来活泼讨喜，又行事温和，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赌性。
    “没有必要这么急吧。”朱水云托着腮，“虽然你不用担心喝死过去，但这就只有第一次喝有用，若是晋级失败。”
    “那也不过是不升不降，没有影响。”姬虎变接话道，“不过我的确还没打算现在喝。”
    “怎么也要，自己先努力两三年，看看能不能突破到神游玄境吧。”他双手抱头，枕在脑后，惬意地看着窗外的桂花落下。
    “那，你的道是什么？”朱水云有些好奇。
    神游玄境，哪怕是半步，都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才能立稳。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缓缓开口：“……我可能受儒圣先生的影响比较大吧。”
    “各种方面都是。”他如此道。
    儒圣？太笼统了。朱水云想，无论是舍己为人，先公后私，为万世开太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儒圣的道。
    不过想想他之后做的事情，为北离尽忠一百五十几年。的确称得上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李玄一去不复返，莫问也是。
    朱水云每天在城里转一圈，看看忙前忙后的肖生。
    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忘举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做事，比谢宣还要夸张。
    最绝的是他似乎真的可以一心二用，明明眼睛没有盯着，手下的事情却做得一点都不错。
    他接连打发走了两个抢地皮的人家，给一户人家找到了走失的孩子，又批了最新的提粮凭条，找出来一个试图贪污的掌柜。
    终于忍不住了，他抬头问朱水云：“王君，您若无事，可以去阿斗那边搭把手。”
    一直盯着我做事，很无聊吗？
    朱水云眨了眨眼睛：“莫问已经走了三个月了，还没回来。”
    说起这个，肖生也笑容微敛，他将手里的话本合起来，道：“那位萧毅总兵，性情如何？”
    “大概是一个豪气万丈的好人吧，和莫问有些像。”
    听到这个回答，肖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出事了，连带着跟过去的叶火和小铃……”
    他觉得不可思议，莫问用刀，和剑仙级别的高手也只差一点，叶火是他哥哥自小养大的护卫，武功上佳，更是忠心耿耿，小铃那丫头也唯莫问马首是瞻，不可能有内贼，那又是怎样强大的高手可以拦下他们？
    “也有可能不是某一个高手。”朱水云叹了口气，“而是，一群人。”
    一个剑仙可以对付三千士兵，那六千呢？一万呢？
    之前的古人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没有哪个剑仙想不开，去硬扛几千几万士兵。
    现在，莫问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倒是宁可自己不知道。
    满地沙石，黄土飘扬，刺的人眼睛生痛。
    疤脸大汉抹了一把胸口绷带渗出来的血水，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耗尽了，他撑着刀，气喘如牛，额头上的汗水啪嗒啪嗒落到砂石地上，那深色点子却有很快被蒸发干净，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嘿，萧兄弟，谢兄弟。我们今日怕不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他咧嘴一笑，话语里没有一丝悲戚。
    “这倒也不错。”他旁边站着的，同样毫无形象用剑尖撑地的着甲将军大笑着回应道。
    黑甲胄，红披风，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唇若桃花，身型笔挺，嘴角挂着潇洒不羁的笑容，哪怕征战沙场，满身风尘，也盖不住那通身豪迈气势，让人忍不住赞一句好一位年轻少将军。
    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边的同行者，也是潇洒不羁的。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连盔甲都被砍成了碎片的男子拍了拍少将军的肩膀：“萧毅……”
    “你可把我坑惨喽，若是不掺和你这破事，我现在还在城里逍遥快活，枕在佳人的膝盖上品尝美酒呢。”
    “后悔了？之则？”被唤作萧毅的男子笑道，他的唇瓣微微干裂，脸上也带着凝固的血痕，发丝凌乱。
    “后悔？老子若是没做才会后悔呢！”谢之则怒骂一声，拔剑而起，调动丹田最后一丝内气，剑势暴涨，将眼前想要偷袭的敌军切成两半。
    “那群王八羔子，有乱民的时候逃得远远的，发现乱民被平定了，又站出来抢果子了！”他怒骂。
    半月前，萧毅发现城外有乱民暴动，主事的长官弃城而逃，他便站出来做主带兵出城，平定了这次叛乱。
    哪知道过了些日子，那个长官又回来了，还给他扣了一个无诏出兵，意图谋反的帽子，想要将他杀了，再将平定叛乱的功劳扣在自己身上。
    “老子就是死，也会咬下对方一块肉来！”谢之则咽下一口唾沫，嗓子干涩，但还是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
    “好！现在死就亏了！”
    “若是能杀一百人再死，便是赚了一百。”
    “若是能杀三百人再死，那边是赚了三百。”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格外洒脱欢快。
    莫问挥刀，哈哈大笑：“那我之前已经杀了三千，岂不是大赚特赚！”
    萧毅莞尔：“是呢，莫大哥威武，即便下一刻死了，也值得了。”
    莫问眨眼：“但我可舍不得现在就死，至少也要再赚三千。”
    他们三人豪气万丈，身后跟着叶火和铃染也绷紧了脸，眼底闪着激动的光。
    “黄泉路上，有这么多垫背的敌人，还有两位刚认识的好兄弟作伴，不亏不亏！”萧毅朗声笑道，他挥舞着长剑，好像凭空增了几分气力，再次剑出如龙，将他们一一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