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的触感冰冷僵硬。朱水云感觉自己好像攥住了一块冰。
    是了，这孩子不清楚贵客临门的具体时间，怕不是天不亮，就在外面偷偷藏着，数着时间，等她进门。
    他被冻了很久，多亏之前学过粗浅内功，现在还能老实规矩地站着。朱水云拿出一件小号狐裘，将他裹成一个球。
    狐裘上的白色绒毛，蹭得他脸颊微痒，眼圈泛红，他颇为焦急地伸手，抓住了朱水云的袖摆。
    “你，你收下了我的老虎，是不是……”
    他期待着一个确认。
    “嗯，我会派遣下属，去仔细寻找你父母的消息的。”朱水云点头，轻声哄道，“你耐心地等一天，等到太阳再次升起，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她笑了笑，揉了揉对方的小脑瓜。
    “现在，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吃些好吃的。”朱水云道。
    唐灵皇似乎叽叽喳喳说了什么，但她没有搭理一眼。
    “这是误会，真的！”唐灵皇要窒息了。
    刚进门就给贵客留下一个亏待外门弟子的印象！唐门还有救吗？
    他一个中年大男人，哭天抢地，摆出来一副委屈苦闷的样子，看得苏昌河撇嘴，抖了一地鸡皮疙瘩。苏昌河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给慕青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去。
    慕青阳也摇头，他也被恶心到了。
    最后这个皮球，被踢到了食物链底层、不通武功的某人身上。
    “我们都知道，都知道的。您别急。”穿着一袭狐毛大袄，同样被裹成一个球的青年不愧是老练成熟的大商人，脸上的笑容完美，毫无破绽，他将唐灵皇带离，和对方细细攀谈。
    “您知道这孩子的父母的消息吗？”
    唐灵皇讷讷，似乎有些尴尬，他记得唐莲父母是谁就已经很称职了，哪里记得这种外门弟子的小任务。
    “做任务一直没回来，应该是死了吧，您……怎么都不通知一声？”朱浮生眉头微挑，语气多了几分试探，听得唐灵皇更加尴尬了。
    唐灵皇能猜到怎么回事，通知死讯，就要下发抚恤费了。这种家里没人，只剩个不懂事的孤儿的人家，被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私吞了，很正常。
    所以整整一年多，没有人通知对方，你的父母回不来了，也没有人给他送抚恤费。
    朱浮生没等到回答，也不催，继续道：“还有，您门内的弟子，为了任务死了，正常，大家都这样，都是为了家族嘛。”
    “我看您，一下子就可以认出来这个孩子，还记得他的父母的情况，明显不是不关心弟子的人。”朱浮生摆出来一副我都理解，我们都是大家族的样子，看着唐灵皇松一口气。
    然后朱浮生话音一转：“但唐门，连为对方收尸，让那些弟子魂归故土，带回来对方的遗物……都做不到吗？”
    周围旁听的长老哑口无言。
    唐怜月也跟在旁边，听见这话，他脸上露出了些许茫然，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颠覆他三观的事情，很吃惊。
    而作为唐门目前的主要主事人之一，唐灵皇的脸，腾地一声，烧上来，瞬间变得通红。
    他觉得臊极了。
    他曾经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对那些不干净的人，他心里有数，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毕竟若是他动了别人的财路，哪怕他是唐老太爷之下第一人，也活不下去。
    他也觉得，偷偷摸摸克扣一部分底层弟子的东西，只要有吃有穿，没有逼死人，都不算什么。
    但此刻，他多了几分切实的杀意。丢人丢到了客人面前！还连累他丢大脸！
    他甚至有些迁怒……
    唐灵皇深呼吸，嘉然止住思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捏着鼻子挽回形象。
    “哎呀，是我管家不严。让您和朱王见笑了。”
    “不过这是意外，我们唐门的弟子，自然是要魂归故土的！朱老弟，真的，后山还有一片坟头呢，为我们唐门付出的弟子，我们怎么能轻易舍弃。”
    他满脸写着‘莫要冤枉我’和‘我真的有苦衷’。
    “之前唐莲父母出的那个任务，是个例。中途出了疏漏，折损了人手，然后我们跟丢了人，所以才没有找到他们的消息。”
    “毕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孩子年纪又这么小，我们就想着，别说那么明白，以免徒增悲伤啊。”
    “所以没有确定他们死亡。”
    朱浮生腹诽，因为意外了无音讯，所以找不到尸骨，所以不能确认死亡，所以也没有抚恤金？
    你自己听听，这像话么？
    他可是听说，那些意图伪装失踪，逃离唐门的弟子，会被唐门派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能让唐门秘技和毒药外流。
    你分明就是很肯定，这两人死透了。
    果然这些大家族，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朱浮生心里骂的挺脏，脸上却挂着同情理解的笑容。
    “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这个孩子一个交代！”唐灵皇紧紧抓着朱浮生的手，朱浮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动。
    却见唐灵皇叹一口气，又打起来了感情牌：“当初他的爷爷，也为唐门做了不少贡献，朱王教训得对，这件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过这里雪大风寒，小孩子若是冻坏了就不好了。我们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子吧，各位。”他挤出来一个热情的笑脸。
    “请请，宴席早已备好，请您移步正厅。”
    朱水云看了看眼前殷勤的男子，觉得他的确是个人才。
    她放缓了步伐，身边的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显，在没有收到他的父母的新消息之前，他是不会离开朱水云的身边了。
    或许是唐灵皇之前说的失踪，给了他信心，让他又重新起了期待。
    ……
    唐老爷子年纪很大了，见到朱水云，眉角舒展，露出一个笑容：“哎呀，幸会朱城主，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他的手枯黄干瘦，皮肤皱皱巴巴，上面满是刀刻一样，深深浅浅的纹路。
    那只枯瘦的手，紧攥着烟杆。和朱寒江的名为烟杆，实为毒药不一样，唐老太爷抽的是烟丝，吞云吐雾，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烟气。
    朱水云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幸会，唐老太爷。”
    苏暮雨上前两步拉开椅子，看到唐莲的时候，他还轻轻回了一个微笑，拿软垫帮小孩加高了座位。
    “这个孩子……”唐老太爷看见了唐莲，有些混沌的眼珠微转，似乎有些疑惑对方的身份。
    但朱水云信他个鬼，这种事情一定有人提前跑过去和他汇报过了，现在在这里装傻，估计是拿不定主意，在等朱水云先开口。
    朱水云轻笑，摸了摸旁边毛茸茸的脑袋：“这孩子是老身刚刚在路上遇见的，年纪大了，看不得孩子哭，可怜的我心都碎了，便答应了帮他打探父母的消息。”
    “这件事啊，还要老太爷你帮忙呢。”朱水云似笑非笑，道，“毕竟都是你的徒子徒孙，沾亲带故，你管理唐门几十年，根深蒂固，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