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雍亲王再次踏入宜修的院落,然而时隔多日,他再见到宜修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她的身体,而是——
“小宜,我想求娶你的嫡姐柔则。你会帮我的,对吗?”
那一刻,整座院落变得寂静无声。
饶是对柔则的完美滤镜再怎么厚重的皇帝,也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宜修心底的那股寒意。
于是他抬起头来,终于第一次直视自己那张尚显年轻的面庞。
胤禛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一日脸上的欢欣雀跃,落在他人眼中时,竟然如此让人难堪。
母亲的情绪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感受着胎儿身上传来的不适感,皇帝闭了闭眼,再一次体会到了来自自己所给予的恶意。
那晚,宜修终究还是动了胎气。
只是还不等府医过来,自认为是被宜修拂了面子的雍亲王便不满地甩袖离去了。
之后,贼心不死的雍亲王又来找了宜修几次,只不过每每还未多闲话几句,他便会再次急切地提起想要求娶柔则的事情。
而后宜修就会沉默不语,直到没了耐心的雍亲王直接离开。
温馨的假面一旦被撕开,就再也粘贴不回去了。
目睹了一切发生的皇帝艰难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了这段记忆,然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从前为雍亲王时,他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宜修要如此倔强,明明柔则入府对她又没有什么坏处。
反正,她本来也只是一个侧福晋而已。
但是现在,每个夜晚都亲眼看着宜修抚摸着双腕上的玉镯无声落泪的皇帝却终于能理解一二了。
是、是他……不对!都是雍亲王的错!
若非雍亲王轻言许诺,宜修便不会心生幻想……
若是雍亲王能多点耐心,哪怕等到宜修的胎再安稳一些,再言明他与柔则的事情……
若是、若是、若是他不曾遇到柔则,或者,不曾先娶了宜修……那就好了。
丈夫连日来的冷待与来自其他妾室的隐晦嘲笑终是让宜修郁结于心,更何况孕中的女人本就容易多虑多思。
因而,原本身体强健的胎儿,也随着母亲的消瘦,变得体弱了起来。
感受着胎内的情况,皇帝有些着急,也有些疑惑。
弘晖是从胎里带来的体弱吗?
可当初他明明记得,这孩子的身体挺好的呀?
他哪里知道,弘晖之所以后来身体康健,那都是宜修舍了情爱与杂念,一点一点看顾着,慢慢将养起来的。
他从未关心过。
……
后来,京城里刮起了寒风,眼看着年关将近,再不定下婚约,柔则就要嫁出去了,宫里的德妃便也跟着再坐不住了。
她将宜修召入宫中,丝毫没有顾忌她如今七个月的身孕。
那一天,宜修跪在地上,上首坐着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旁边则坐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觉罗氏。
而皇帝记忆中向来柔弱善良的柔则也坐在她的母亲身旁,随着觉罗氏对宜修拖延柔则进府的那些训斥之言默默擦着眼泪。
没有人记得要让宜修起身,更没有人惦着要给她一个座位。
即使是柔则,也只是楚楚可怜的垂着泪,一边哭诉着自己对雍亲王的爱意,一边向宜修保证哪怕她生了孩子以后,她也会依然对她好的。
“宜修,你就成全姐姐吧!我们以后还是和从前在府里一样,这样不好吗?”
不好。
一点也不好。
“好了宜修,本宫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你也别吃心。毕竟你只是一个庶女,能当上一个亲王侧福晋,便已经是顶了天的福气了。”
最后,德妃拨了拨尾指上的护甲,为这件事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柔则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向待人赤诚,你们又是亲姐妹,总不会亏待了你。宜修,我们如今还愿意同你一道商议,那便是给你面子。
王爷的心思你明白,他是绝不会更改的,柔则入府,对你,对乌拉那拉家来说,都是一桩好事。你也总该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一二才是。”
那天宜修孤身跪了很久,久到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告罄了的时候,她才终于慢慢的、慢慢的、低下了头。
“宜修,遵命。”
“对嘛,这才是我们家的好姑娘!”
“行了,我们柔则年后就会入府,宜修,你可得好好帮衬帮衬你姐姐呀!”
“宜修,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我的婚礼便有劳你操心了,你放心吧,等我入了府以后,一定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我的亲生孩子来看待的!”
嗡——嗡——
耳朵里蜂鸣不绝,柔则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宜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绷着脸,只觉得头疼得要命。
而皇帝旁观着这一切,也亲眼看到了觉罗氏盯着宜修肚子时,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还有,德妃那轻蔑的,仿佛看猴戏一般的眼神。
是啊,为了求娶柔则,这个时候的雍亲王在京城里到处上蹿下跳的,甚至还惹怒了皇阿玛,所以,老实乖巧的十四不就被凸显出来了吗?
皇帝眯着眼,缓缓思考着当前的政治格局。
有意无意的,他忽略了柔则看向宜修时,歉意中还夹杂着些许得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