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皇帝不爱权力,除了刘盈那个没用的多情种子。
刘恒是个天生的野心家,同时,也是个极为理性的人,他惯常洞悉人性的漏洞,就算再爱,也会克制。
某种意义上而言,刘恒和窦漪房,实在是太过于相似的两个人了。
爱情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心里,永远都不是第一位的。
只不过,相较于刘恒,作为女性的窦漪房还是太过于心软了,也,太过于,信任亲近之人的感情了。
所以,不管她的内心再怎么强大,最终也还是会受到伤害。
就像今夜这般。
聂慎儿的结论是对的。
仗着自己还有一大堆解毒丹,当她计算着时间,让刘恒亲眼看到她面色凄苦地喝下了那杯鸩酒之后,刘恒直接挥开窦漪房,朝着聂慎儿就飞奔了过去。
酒杯落地,在一室凄清中,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快来人,去传太医!若是慎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朕绝饶不了你们!”
刘恒用力地抱紧了怀中还在口吐鲜血的聂慎儿,几乎是咆哮着大喊出声。
他的目光冰冷,在略过窦漪房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但也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
“皇后,椒房殿宫室坍塌,乃是大事。你……尽早回去处理此事。”
这句话一说完,刘恒便抱着不省人事的聂慎儿直接离开了暴室,原地只剩下了呆愣至今的窦漪房。
良久,窦漪房的目光才落在了地上那几块碎瓷片上,不知是悲哀,亦或是别的什么,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尤为不祥的预感。
无形中好似突然出现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罗网,遮天蔽日地朝她压了下来。
而她,根本无处可逃。
未央宫的天空还是会亮起来的,可是她的人生,或许从此就要被彻底困在这个漫长的黑夜里了。
……
因为椒房殿距离暴室很远,再加上周围的鸡鸣声沸反盈天,因此,在来时的路上,窦漪房还真就没有听到宫室坍塌的声音。
故而,等到她回到椒房殿之后,一看见那坍塌宫室陷落的方位,心里顿时就是一惊。
再一看椒房殿中伺候的宫人竟然也被直接换了一批,她的心中就愈发感到不妙了。
窦漪房是一个何其聪明的女人,只消看到这些变动,心思一转,便立刻明白了刘恒今日反常的举动。
想到这里,窦漪房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聂慎儿暂时是死不了了,她的心里的确是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可惜和不安。
但更加让她感到难受的事情,是她好不容易才和刘恒之间重新建立起来的信任,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再次被外界给震碎了……
但仔细想来,刘恒之所以会如此忌惮她,似乎也很正常。
刘家的男人都早死,刘家的女人都彪悍。
虽然大汉才传君三代,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在心中默认了这个规律。
而刘恒本人,近来的身体也确实逐渐衰弱了下去。
关于这一点,他的心里门清。
只是主少国疑,窦漪房又身体健康,十分强盛,所以他才一直勉力撑着,想再多坚持几年。
他这副身体衰弱的信号,无形中就已经给足了刘恒压力。
再加上才平息不久的“诸吕之乱”,刘恒现在对于外戚这种东西,防得就跟什么似的。
当年的“吕后之祸”犹在眼前,如今又有了异象示警,你让刘恒、让群臣、让各路诸侯王,又怎么能够不多想呢?
聂慎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和窦漪房争宠,她要夺取的,本来就是她手里的权力。
她当过陈阿娇,自然也就清楚将来的窦太后会有多么强势。
同时,也就更加清楚刘家的男人们到底有多防备着自家的媳妇儿们。
不愧是大汉国情如此啊,四百年的国祚之中,几乎每隔一代,就要出一个极其强势的太后。
嗯……这怎么就不算是一种大汉特色呢?
面色冷肃地吩咐人去收拾宫室之后,窦漪房又让人多拿了几本黄老之学的经简放进主殿里。
为了能尽快打消刘恒心中的疑虑,她想,在长安城谣言四起的这段时间里,她恐怕都最好不要再出来了。
须得好好待在殿中,看看书,养养花,作出一副完全无害的样子来,才有可能度过此次难关。
虽然不知道这一局是谁设计的,但在窦漪房的心里,今夜之事,必定与聂慎儿有关!
但是,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但愿老天开恩,让鸩毒尽快发作,别给聂慎儿这个祸害活下来,继续和她作对的机会。
还有……这场恐怖的鸡鸣之声,赶紧结束吧!
(老天:……听到了,但我不敢。_(:3」∠)_)
窦漪房的真心祈愿没能实现,东方吐白之时,长安城内外,依旧只能听到母鸡们凄厉而高亢的叫喊声。
至于满城的公鸡,则是皆在一夜之间,都被凶悍的母鸡们给啄食而死了。
聂慎儿静静地躺着,紧闭双眼,呼吸微弱,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
刘恒坐在榻边,安静地看着太医给她施针,他已经守了聂慎儿快两个时辰了。
几乎算得上是熬了个通宵的刘恒,现在看着也很憔悴,眼底满是血丝不说,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闷咳。
看着倒的确是一副情深不寿、无怨无悔的模样。
但实际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单纯借着来守着聂慎儿的时机,想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的确防备着窦漪房不假,但爱,也是真爱。
作为帝王,他会继续防着窦漪房;但作为丈夫,他想要保住窦漪房。
所以,刘恒现在发愁的,是一会儿该怎么在朝堂上,不着痕迹地给窦漪房进行开脱。
真的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