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就有丫鬟去卫衡的院子,找那个小厮槲生。
槲生生得矮小精悍,处处瞧着都平平无奇,放人堆里都找不出。
丫鬟将一个信封交给他,“劳烦小哥交到六少爷手中。”
这信封第二日被送到卫衡手上,摸着薄薄的,里头应当是信,可下头还有两颗硬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卫衡拆开,拿出来,一张信纸,一张银票。
最下头的倒出来,是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
元宝站在一边,瞟瞟那耳环,又瞟瞟卫衡的神色,最后落到他手上的那两张纸上,“少爷,她给了多少钱,信上写的啥?”
卫衡把那耳环攥在手心,“这你不能看。”
元宝撇撇嘴,转身背对着卫衡站好,“我不看,少爷,你可以看了。”
卫衡这才打开信纸,上面娟娟秀秀只有两行字。
“给你的本钱,赢了,不许给元宝,要给我。
还有,这珍珠成色不好,我不喜欢,你下回归家,给我带副好的。”
卫衡简直拿她无法。
他说的,她是一句没听进去。
自顾自地,就开始跟他“偷偷的”了。
可他拿着那封信,那副耳环,那张银票,又觉得心头发热。
许久没有人这样念着他,对他好。
过了两日,苏燕宁收到了他的回信,他把她给银票双倍还了回来,随信来还有一副圆润光泽的珍珠耳环,确实比她之前那两颗成色好多了,苏燕宁把它放在一边,“真是听不懂话,我是让他归家,而不是要他这点东西。”
她又打开信纸,卫衡写了满满一张,无非又是些劝她离他远点的话,又细细说了邬氏的禁忌,家里哪些人心思多,反复劝她在家小心,不要被钟氏算计,她惯有哪些手段。最后他写,月底休假,他会回来。
最后一句墨迹更深,像是新磨的墨,后头添上去的。
苏燕宁把信纸摊在桌上,拿笔把那些他让她离他远点的话全部抹了,又在最后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这封信被送回卫衡手中,他拿到,简直哭笑不得。
元宝瞧着那信纸背后透出来的深深的墨迹,心想,这四夫人到底写的什么,别是把墨水打翻了吧?
卫闵下葬后,卫家的日子渐渐又回到从前,平静的假面下暗流涌动,邬氏同钟氏斗着,旁的人帮着、瞧着。
苏燕宁跟着邬氏,早已彻底开罪了大房,她行事更无忌惮,屡次向邬氏献计,更惹得钟氏忌恨,也让邬氏对她更加满意。
她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嫁入卫家一个多月丈夫就死了,可如今这家里没人敢轻视她,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久居后院,偶尔上街或者到铺子里去,偶然间听得茶馆里一群书生在讨论,说到当今太子。
原剧情中也有这么一回事,太子主持修建南山行宫,那行宫一处高台用巨石垒起,巨石不慎滚落,死了十几个工匠。
此事被人咬住不放,大肆宣扬,到处散播一些对太子不利的言论,那群文人学子,辩论起来就不管不顾,事情闹得越发大,传到了天子耳中。
此事涉及储君,皇帝命了大理寺彻查,最后查出巨石滚落不过是意外,太子所行找不出一丝错处,工匠死后,他也安排人好生安葬了他们,并妥善安排了死者家属。
一切不过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
带头的那几个人很快被揪出来,带入了大理寺狱。
太子转头前往建州平了匪患,从此无论民间朝中,皆无人再拿此事来说。
原剧情不过是围绕着卫家的争斗在写,只寥寥几笔提到了天下局势,南山行宫一事之所以被提到,还是因为太子最后去剿匪的建州,就是当年卫衡父母遇难的地方。
他们押送的那批珍宝,一半被永远埋在地下,一半被山匪挖出来据为己有,太子剿匪后将所有财物物归原主,卫家得回了这么一大笔东西,三房人都死绝了,大房二房又为这些东西斗了好几个回合。
苏燕宁停在茶楼多听了一会儿,她心情挺好,如今卫衡可不像原剧情中那样早早死了,他活着,那些东西,只能是他的。
她会帮他,他有了钱,很多事才能放开去做,到时候,她再找他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当然,他要是愿意把他自己给她,那是再好不过。
自那日起他便没给她回信了,她也不再送,有来有回才是情趣,她上赶着,他只会退,冷一冷,说不准他还会往前走两步。
苏燕宁从小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才子佳人,书生小姐,她听得多了,师兄师姐们各个也都有一大堆风流韵事,男女之事,她可比卫衡在行。
管他什么礼义廉耻,人伦道德,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本就是个戏子,哪懂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现在想要卫衡,他比那张银票,可吸引她多了。
可直到月底,卫衡也无信来,他说他会回家,都到下个月了,他还是没回来。
苏燕宁忍不住写了信去骂他不守信用,丫鬟却把那封信拿了回来,“槲生说,这信他不送。”
“怎么回事?”苏燕宁问。
丫鬟摇摇头,“槲生没说,他只说,六少爷有话,请四夫人保全自己,不要再任性而为,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六少爷还说,西厢记不是美谈,他也不做张生。”
苏燕宁心下思索片刻,“把槲生带来,我要他亲自跟我说。”
槲生却不肯来。
苏燕宁眉头紧皱,她的直觉告诉她,卫衡多半是出事了。
她又想到那些学子议论之事,莫非他也掺杂其中?
这就是他始终不肯答应她的原因吗?他到底在为谁做事?
可若他当真陷入此事,难保不会有九族之祸,他又放心把她放在卫家?
又或许,他同他四哥一样,端的一副深情样,内里也不过是凉薄。
苏燕宁几番思索,理不出头绪,次日她乘车出去,又去茶楼里。
里头的书生较之前明显少了,不再有激烈的讨论,说书人在讲穆桂英挂帅,讲到精彩处,几个老头站起来大声拍手叫好。
茶楼里没听到什么消息,不过看样子,流言之事,已有人插手管,不然那些文人不会如此安分。
可卫衡真是卷入了此事吗?若是,他在里头,又是个什么角色?
又或许她想太多,他根本没出什么事。
苏燕宁被这事烦着,晚上都思来想去睡不着,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她叫来人,“把那个槲生给我绑来。”
不过一刻钟,槲生就被人五花大绑送到了苏燕宁面前,苏燕宁:“把你少爷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放你回去。”
她身边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一人拿着一根粗棍,苏燕宁淡淡道:“你若不说,这嘴就这样堵着,我在此将你打死,外头人声儿都听不见。”
槲生闭着眼,也不挣扎,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苏燕宁:“卫衡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命都为他豁出去?我也给你,怎么样?”
槲生仍无动静。
苏燕宁又道:“我又不是要你卖他,我只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有了什么麻烦,我和他的关系,你应当知道的,我不会害他。”
静了一会儿,苏燕宁似乎是对他这副死样子弄得无法了,她语气又强硬起来:“我今日将你打死在这里,等他死在外头,没人知道,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槲生始终一言不发,甚至不睁开眼看她,苏燕宁挥挥手,让人把他放走了。
卫衡绝对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