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了院子,顾北城这才瞧见被那几个捕快遮挡住的杜淮铮。
几日不见,这杜淮铮看着虚弱了不少,脸色苍白,眼底泛青,眉间紧皱,虽然依旧穿着一身板正的官差制服,但那衣服起了颇多褶皱,一看就是忙得好几天没换过,估计觉都没怎么睡。
而坐在他对面的顾北亭瞧着却是神色淡然,与杜淮铮坐在一起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当然,只要不涉及家人,顾北亭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冷漠且疏离。
瞧着两人神色,顾北城估摸着这杜淮铮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且这案子与他们有关。
顾北城拧着眉,将近几日发生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与老顾家分家闹了一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关注的事。
等等!似乎有一件事!
想到这里,顾北城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拍拍正好奇地打量着门口那几匹高头大马的顾北野,语气沉重,“小野,你带妹妹和小宝先回房。”
顾北野瞧了眼忽然严肃起来的大哥,又看了眼二哥和那些捕快们,自觉地带着妹妹和小宝回了房间。
或许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大哥不会让他带着妹妹避开。
李秀云和桂兰婶在厨房望了眼外面,杜月彤直接走到了厨房门口瞧着这边,几人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她们在厨房听得清楚,好像是那杜捕头在抓什么人,就是不知为何到了她们顾家来。
在房里做厚棉衣的顾莹见顾北城回来了,同样放下针线在门口张望,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后面做着针线活的顾北妍、顾雪两人也有些心不在焉。
“北城,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问问,这杜捕头是要抓什么人?我们家可没人犯事儿啊!”杜月彤在厨房门口拉着顾北城小声说道。
抓人?顾北城微微蹙眉。
“大伯娘,先别担心,我过去问问,”顾北城安慰了一声满目担忧的杜月彤,这才向顾北亭那边走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顾北亭冷冰冰的讥讽,“不可能。”
顾北城脚步一顿,看了顾北亭一眼,目光在杜淮铮苍白略显恼怒的脸上扫过,鼻尖隐隐能嗅到一丝血腥味。
杜淮铮受伤了?难怪看着这么憔悴。
虽然没见过杜淮铮动手,但上次见他拔刀的速度,顾北城猜测他功夫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捕头。
那么他是怎么受伤的?为何又来顾家?
莫非真是因为那个疯子?
他抬步过去,向杜淮铮一揖,嗓音淡淡,“杜捕头。”
而后问向顾北亭,“出了何事?”
顾北亭冷眼瞧着略带薄怒的杜淮铮,冷哼一声,这才凉飕飕反问一句,“大哥,你还记得我们那日在县城遇到的那个疯子吗?”
“记得,他那日不是被杜捕头抓起来了吗?”顾北城眉头微颦,按辰曦所说,那人应该是个不小的麻烦。
抬眸看向杜淮铮,后者却是紧皱眉头,目露寒光,顾北城心头“咯噔”一跳,倏尔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杜淮铮低沉的声音,“他逃走了。”
杜淮铮瞥了神情淡漠的顾北亭一眼,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比大多成年人还冷血无情,他说了那么多,他却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了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看向一旁的顾北城,沉默一瞬,将事情与他重新讲了一遍。
“那日我们将人带回去,本打算重新审问深查一番,但当天夜里那人突然发狂,力气大增,他……”
杜淮铮怔了怔,无论多少次,每每讲到这里,他依旧十分不解,且难以置信。
他十四岁便在衙门做了捕快,如今也有三年,这两年县城各地发生的命案不计其数,他见过许多犯人,唯独没见过这么狠这么疯的。
半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他为挣脱捆绑,硬生生咬下自己一臂,随后又咬断铁锁从牢房逃了出来,当夜值守的狱卒皆被咬断咽喉而亡。”
“等我赶到时,他已经不在县衙,我带人追出去……他没逃,闯进了一户人家,将一家四口全部咬死,我们赶到时他正在啃食那家小孩的血肉。”
听到这里,顾北城也是惊得心头一跳,眉头深深拧起,他记得那日辰曦跟他们讲过,那疯子已经不是人了。
想到这儿,他抬眸看向杜淮铮,他觉得杜淮铮应该也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那类人,犹豫了一瞬,才问道,“那日离开时,我娘让你们去找个道士尽快斩其头颅将其焚烧……”
“道士找了,但他并没能将其制服。”
说到找道士,杜淮铮还有些庆幸,他本不信鬼神,但那日听了辰曦的话又见那人样貌着实诡异,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他也犹豫良久,这才破例让人去请了道士,也因为这一举动,后面才保住了他和几个兄弟们的性命。
“当时我们到了那户人家,见他正在吃人肉,我便带人想将其抓捕,但他的爪子和牙齿太过锋利,且不惧疼痛,甚至连我的佩剑也折在了他的口中,包括我在内的几个捕快都被他咬伤抓伤,如果不是那道士正好赶来,我们可能也成了他的食物。”
“但那家伙还是逃了,请来的道士受了重伤,我这几天依然一直带人在城内四处寻他,可一点踪迹都没有。”
“或许他已经离开县城去了其他地方。”顾北城凝眉,县城迟迟找不到,那人很可能早就逃出城了,若是如此,天南海北,天大地大,想要再寻得那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然而杜淮铮却神色凝重,几乎是笃定地说道,“他并没有离开。”
顾北城微讶,却又不解,“你如何确定?”
杜淮铮深沉的目光一凝,放在腿上的双手骤然攥紧,似是在压抑胸腔中无名的怒火,“因为每日一早,我们都会在城内发现几具被啃食过的尸体,大多是一家人,且每次出事地点都不同,也没有任何规律,我们没办法提前设伏,甚至找不到任何线索。”
“什么!”顾北城大惊,那疯子竟如此如此凶残!每日杀一家,如今八九日过去,他岂不是杀了不下二三十人?
顾北亭淡漠的神色依然没有变化,他低垂着眉眼,淡然得仿佛晨间清露,山间薄雾。
下一刻,那冷淡的眼眸微抬,浅色的眼瞳里凉薄的冷意。
“这并不能成为你让她去帮你们抓那疯子的理由。”
顾北亭想到刚才杜淮铮同他说的话,看向杜淮铮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你们衙门捕快尚且打不过那人,你还想让一个女人打头阵?”
杜淮铮知道这样做不可取,但他此刻已别无选择,那疯子一直没抓住,便多一人有性命之忧,而且……那日辰曦轻松便制服了那疯子。
那日他与辰曦虽谈话不多,但从那几句话中,他可以肯定辰曦是知道如何对付,且了解那疯子的。
所以在追查了几日也毫无头绪之后,他才特意来找辰曦,就是希望她能帮得上忙,就算不能将其制服,只要能找到他也是好的。
“我会保证她的安全的。”杜淮铮郑重保证,如果不是他这些日子一直追查不到那疯子的踪迹,他也不会想将一个女人拉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你自己都受伤了,还能保护别人?”顾北亭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对杜淮铮说能保护辰曦这件事显然不会相信。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关他何事?又关他们何事?反正他绝不会让自己家人因为别的不相干的人而冒险。
对于顾北亭的冷言冷语,杜淮铮抿紧唇,他知道这有些风险,但那人必须找到,他也知道这个少年比常人更冷血,转而看向一旁的顾北城,“我已经让人去找白啼观的归云道长,抓捕时的人手也会准备齐全,我会尽全力保证陈溪的安全。”
“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如果那疯子一直没落网,城中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若他哪日从县城逃出,周边各村镇也是极度危险的。”
“且,他若逃进山林,再想抓住他就更难了,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中……”
杜淮铮双拳紧握,郑重向两个少年保证,“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若遇到危险,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们的娘落入危险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