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华跟着路西菲尔走进寝殿，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路西菲尔站在殿中，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突然告白后又紧追不舍的上帝，“我这宫殿可没有多余的床榻。”
    堕天使想让上帝知难而退。
    耶和华总不可能和他挤一张床吧？
    但耶和华神色坦然，目光始终落在路西菲尔身上。
    “你为何不说话？”路西菲尔被耶和华看得都快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打破沉默。
    上帝想睡哪里？
    耶和华很不开心，金瞳幽幽地看着路西菲尔，“我已言明，心悦于你，自当在你身旁。”
    银发神只在“身旁”二字上微微重音。
    路西都让他进来了，哪还有赶他出去的道理？
    “那只能委屈您睡在躺椅上了。”路西菲尔也不恼，他知道上帝决定了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可他也自有应对之策。
    路西菲尔挥袖，一个通体都是黑色的藤编躺椅出现在耶和华面前。
    耶和华皱起眉头，心想：这藤编躺椅本来应该是深绿色的吧？路西拿出来的时候硬生生将其改成了他厌恶的黑色。
    那一闪而过的颜色转变没有逃过神明的眼睛。
    还有，耶和华发现路西菲尔堕天后一般都是称呼他为“你”，只有在讥讽和搞事的时候才会称呼他为“您”。
    ……路西，你让吾如何说你是好？
    就那么想逼他离开？
    路西菲尔语气欢快，“您要是不乐意的话，那便请回吧。”
    果然。
    路西菲尔想催他离开，才会用敬称。
    不过……
    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确实不愿意。”耶和华没有否认这一点，“但我也不会离开。”
    神明的金瞳看向寝殿里的唯一一张床，突然，金色的神力席卷全场，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极光。
    即使身处于黑暗最深处的万魔殿，来自神明的力量也能轻松压下空间里的黑暗气息。
    因为上帝就是光明的极致。
    黑暗势必会在光明的冲击之下无所遁形。
    在强烈的圣光绽放下，路西菲尔的眼睛不适地眨了眨。
    太亮了。
    比在大圣堂直视神明用于掩藏身形的圣光更眼睛疼。
    下一秒，路西菲尔就忽略了眼睛的不适，绯瞳睁大。
    铺天盖地的雪花迎头落下，让他产生了再次看到天堂那一场大雪的错觉。
    但眼前这一场雪不一样。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漫天的晶莹逐渐在路西菲尔的床榻旁边凝成了一张冰床。
    “我睡这里就好。”耶和华自顾自地走向了冰床，当着路西菲尔的面倘然自若地坐在了冰床之上。
    瀑布般的银发及地，神明眼里全然是说一不二的威严，仿佛他坐着的不是他随手凝出的冰床，而是九重天堂之上的御座。
    路西菲尔：“……”
    他面无表情地释放寒意，小范围地使一地的雪花结成了更冷的冰。
    可惜他眼前是一个比他还冷的神明。
    耶和华困惑地看向站着不动的路西菲尔，“路西，你为何还不过来？”
    他都已经坐在床上了，路西菲尔为什么还站着？
    不睡觉吗？
    路西菲尔扯了扯嘴角，眼底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在耶和华的眼神催促下施施然地走向了自己的床榻。
    不就是身旁多个耶和华吗？
    他睡他自己的，毫无难度。
    路西菲尔将床帷通通拉下，确保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在外面。
    然而，路西菲尔虽然拉上了床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身旁有一个耶和华，这让他今晚注定心神不宁。
    他睡觉的时候从未和他人离得如此近过。
    以前在天堂的时候，他是普通天使高不可攀的炽天使长，就算是同为炽天使的米迦勒和别西卜他们，和他之间亦是上下级的关系。
    再加上神明赐予的七美德戒律，没有天使敢光明正大地追求炽天使长。
    他熟悉的睡眠环境向来只有他一个天使，但现在不远处的耶和华让他心乱如麻。
    路西菲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身旁神明的气息和始终不变的注视。
    耶和华不睡觉的吗？
    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路西菲尔感觉耶和华的视线如芒在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寂静的寝殿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突然，路西菲尔猛地掀开床帷坐了起来。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恼怒，看向耶和华。
    “你到底想干什么？”路西菲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再不睡觉血月都要睡觉了！
    耶和华也坐起身，隐隐约约也有点生气，“吾只想在你身边。”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路西菲尔咬了咬嘴唇，“可你这样让我如何安睡？”
    他张了张口想让耶和华别在看着自己，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要是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证明了他很在意耶和华？
    耶和华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查看了路西菲尔的内心，然后被路西菲尔乱到爆炸的心音惊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路西菲尔的内心看到这么多的想法。
    【上帝究竟想看我到什么时候……】
    【我到底为什么一时糊涂把上帝带了回来……？】
    【他真的喜欢我吗？】
    耶和华看到这后心虚地不再查看。
    他对路西菲尔不是爱情，那只不过是他为了留在地狱避免路西菲尔走歪路的借口罢了。
    神明只好选择路西菲尔的第一条心音试图处理，轻声说道：“那吾不看你便是。”
    耶和华主动转过了身，给路西菲尔留了一个背影。
    路西菲尔哼了一声，重新拉上床帷。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而耶和华则在他睡着后又转了回来，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透过床帷映照出来的影子。
    当稀碎的阳光洒进寝殿时，路西菲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床帷外已经坐起身的耶和华，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你一夜未睡？”路西菲尔的声音有些沙哑。
    “吾不需要睡眠。”神明银白色的睫羽下是极致纯澈的金瞳，但此时正倒映着堕天使的身影，使得本应干净凌冽的金色里掺杂了些许暗黑。
    但莫名融洽。
    仿佛他的眸子里就应该有堕天使的身影——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