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
董修齐神态自若吸着烟。
楚晨靠在椅背，手中把玩着钢笔。
李怀德眼神飘忽，似是有些分心。
……
郝正益侃侃而谈，到最后，一挥手，言辞激动。
“综上所述，我厂职工生活条件，简直不要太好，而南方诸省百姓，早已断炊。所以，我提议组织全厂捐款大会……”
林致远右手不自觉摸着下巴，指尖轻轻摩挲着胡茬，心中暗暗思索。
对面，萧和玉显得极为认同，伸手一拍桌面。
“我赞成正益同志的提议，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
陈忠良紧跟着附和，“我也赞成。”
算上董修齐，结果已经明朗。
没承想，董修齐目光在楚晨、林致远、李怀德身上一一扫过，漫不经心，又有几分得意，“你们的意思呢？”
楚晨侧目，笑问：“致远，你怎么说？”
林致远整个人往前一探，双臂枕在桌面，徐徐开口。
“郝厂长，献出爱心，无可厚非。不过，你所谓的我厂职工生活简直不要太好，恕我不敢苟同。而且，实名登记，是不是有些不妥？”
郝正益眉梢一挑，当即驳斥。
“工资不低，福利不少，哪里不好？不登记，又如何杜绝有人偷奸耍滑，怎么不妥？”
林致远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郝厂长，我厂职工平均工资多少，你知道么？”
“这……”
郝正益迟疑片刻，不确定道：“按照新钞算的话，应该不低于四十。”
林致远微微摇头，“之前考核，近四千人被打回实习期，平均工资也不过二十四块五，高么？”
说着，长叹一口气，“实习期一个月18块，家里四五口人，再正常不过，咱们就按照四个人算，人均不到五块，高么？”
环视众人，林致远伸手轻敲桌面。
“郝厂长，不要把我厂同志想那么坏。情况有好有差，有人捐款十块，不影响生活，有人别说十块，就是五块，家里都得断顿。若是实名，你说他们该怎么办？”
一连串问题，直叫郝正益等人哑口无言。
李怀德立马接过话茬，“不错，情况不同，强制要求，或者实名登记不可取，咱们不能一概而论。”
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郝正益，挑眉讥讽道：“你郝厂长一个月一百多，哪怕捐款一两百，家里积蓄也绝对够生活，而且质量还不会下降，其他人可不一样啊。”
“李主任，在探讨问题，还请对事不对人。”
郝正益皱了皱眉，故作镇静，不善道：“那你说，怎么杜绝有人钻空子？”
李怀德哪里想这么多，刚才不过是响应小老弟，眼珠一转，伸手示意。
“来，致远，你先把你的想法说完。”
配合过无数次，林致远和李怀德二人，早就有了默契，当即开口。
“副科及以上，干部实名登记，其他人匿名。相比个别人钻空子，我更不希望出现，有职工为了所谓的面子，委曲求全，或者打肿脸充胖子。”
眼见郝正益又想开口，林致远伸手一拦，表情变得严肃。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人在这个节骨眼钻空子，那只能说明，咱们思想教育工作不到位，而不能将责任推给基层职工。”
陈忠良一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
林致远最后一句话，哪怕有理，他也不认可，钻空子，说破天也不对。
可是，前面的话，又极有道理。一时之间，有些犹豫，收回之前表态，选择弃权。
董郝萧三人，坚持全员实名。
楚李林三人，力挺干部实名，职工匿名。
争论不休，局面一直是三比三比一。
林致远嘴角溢出一抹自信，恰巧被楚晨余光看见，当即一拍桌子，待现场安静，笑呵呵问了一声。
“致远，郝厂长紧急要求开会，南方同胞也确实迫在眉睫。事情呢，不宜拖延。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吧。”
林致远侧目，看向角落，会议记录员，也就是楚晨的通讯员，邵宝华。
“宝华，会议记录，需要多久能够整理出来？”
邵宝华，二十出头，原委办科员。
做事沉稳，嘴巴也紧，深得楚晨看重。
楚晨升为书记，邵宝华也跟着调岗，成为了专职通讯员。
一直以来，都是党委会的记录员。
听到林致远问话，邵宝华不禁一愣，参加多次会议，头一次被点名。
定了定神，应道：“林主系，会议结束一个小时，我就能整理归档。”
“好！”
林致远回过头，唇角微不可察一勾，缓缓轻笑一声。
其余六人，不明所以，不知道林致远要干嘛，狐疑、皱眉、微笑，表情不一。
只见林致远往后一靠，风轻云淡说了句。
“这样吧，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会议记录贴在食堂宣传栏，我可以赞成郝厂长的提案。”
话音刚落，郝正益脸色突变，董修齐也不禁凝眉，萧和玉也收起笑意。
李怀德嘿嘿一笑，“好，如果你们同意，我也赞成郝厂长的提案。”
楚晨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一一扫过待下去、郝正益、萧和玉，“你们的意思呢？”
攻守易行也！
冷场三分钟，董修齐选择让步。
“公布会议记录，不利于以后的管理。我赞成致远的方案。”
议题通过，会议结束。
李怀德哼着歌，跟着林致远，悠悠哒哒往前走。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身后，站立在办公室门口，郝正益眉头一紧，恶狠狠啐了一口。
娘希匹，在这内涵谁？
林致远办公室。
林李二人在沙发落座，一人点上一根大前门。
李怀德二郎腿一翘，“妥妥的反复小人，老子真特么瞧不上。”
郝正益左右逢源没玩好，确实令人腻歪。
林致远吐了口烟雾，“管他干嘛，左右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即便咱们什么也不做，时间久了，董老狐狸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怀德来了兴趣，“哈哈哈，不错，你这么一说，我真想早点看到他俩掐。”
“急什么，迟早的事。”
闲聊一会儿，李怀德突然话锋一转，“致远，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