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失去孙安安的陪伴，孙诺已经很久不愿说话。
    加上又是跟在颓废的田小江身边，他就越发不肯开口了。
    不过，这个孩子与张素有缘。
    整个基地那么多人，他好像就只愿意跟张素亲近。
    听韦婵说，小孙诺在别墅时，就更愿意帮忙照顾张素的孩子。
    别的孩子都嫌小婴儿哭闹，孙诺就抱着比他更小的婴儿，到阳台一坐便是许久。
    即便现在孙诺被田小江接走。
    可他一有空，就会跑到韦婵的实验室去，一定要看到小婴儿笑，才肯餍足的回家。
    张素不懂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懂什么人情事故。
    但她以为，越是天真直白的喜欢，就越是难能可贵。
    小孙诺靠近她床边，将小脑袋埋到张素的被子上。
    等魏知行慌张的要来拉开他，被张素伸手拦下动作。
    而后，枯槁一般的手，轻轻落到孙诺的后脑勺上抚摸，“好孩子，不哭了，姨姨知道你委屈。”
    听了这话，孙诺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他的确在亲眼目睹孙安安惨状后，变得异常安静。
    接连又跟着基地逃亡至此。
    好像年仅四岁的他，终于在一次次末世求生中，明白过来。
    现在所经历的，是回不去的秩序与和谐。
    妈妈死了，没人会时刻守护自己。
    就连田叔叔，也有抛弃自己的可能。
    脆弱的小心灵，在被拦着不让他去见张素时，就已经煎熬备至。
    张素姨姨是妈妈生前信任的人，是妈妈活着的时候，让她眼底有光的人。
    所以，他谁都不信，唯独张素姨姨……
    孩子的哭声，宛如一把铁锤，敲击的每一下，都是钝痛和震颤的蔓延。
    许是心中憋了很久，孙诺哭的伤心，同时也算将心底那股恐惧释放完。
    后来孙诺终是哭累了，小小的身躯蜷缩着，挨在张素床脚睡着。
    她将身上的被子给他拢了拢。
    在孙诺还未干涸的脸上，轻柔的擦去泪痕。
    田小江一脸尴尬的，就要将孙诺抱走。
    张素却显得不着急。
    那晚，张素留田小江二人说话。
    病房里那盏日光灯，一直亮到深夜。
    张素将心中想要建立超级基地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给田小江和魏知行听。
    同时，她也亲口证实了，自己是重生者的传言。
    而超级基地的设想，并不是她突然的头脑一热。
    因为重生过，所以她才知道，幸存者的急剧骤减，将是未来多年的不可逆。
    若是人类的力量还不团结起来，那天灾的无情，将使人类文明不再存续。
    极寒只是开端，接下来，还会有地震和极热。
    张素只要求田小江，以他在南大区的特殊身份，将接下来的地震告诉世人。
    至于南大区那边，信或是不信，又或者依旧如上次那样。
    在他们告知r市动物异变后，当即定位导弹。
    接着又派人来调查。
    虽然做法的确寒心，但张素似乎也理解南大区的决定。
    只是这次，兽潮无可避免。
    相信不止是r市，国内很多地方都有规模大小不等的兽潮袭击。
    好不容易在极寒下挺过来的幸存者，用生死来给他们上一课。
    张素觉得，再次告诉他们地震的事。
    一定会引起官方慎重。
    魏知行还有些担忧，他怕再次失去。
    因为暴露电话打过去，他们很大可能再次承受来自大区的愤怒。
    这次，可就不只是那些半兽体和海浪基地的黑手了。
    南大区里藏匿的那位，一定会亲自出手。
    说到这，张素莞尔一笑。
    她说，她早就想到了。
    从空间拿出当日在荣新医药的药品购置单价表。
    用透明文件夹装着的厚厚一沓，最表面那页，还清楚写了张素的签名。
    “大区，我们华夏国，又不止一个南大区。据我所知，我们r市在南大区边沿，与我们毗邻的，还有东大区的c市。
    只要我们有机会联系上c市的官方，拿这份单价表上的药品投诚，相信没有j方会蠢到拒绝合作。”
    田小江紧张的翻开单价表阅览。
    眼睛顿时瞪的很大，“这，这么多？那我们……”
    猜到田小江会担心张素空间里的药品暴露，于是，张素表情恬淡的解释道。
    “放心，我不仅囤了整个药库，还收购了供货商手里几十亿的存量。这份清单，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拿来投诚东大区，再合适不过。”
    听张素这么说，田小江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魏知行。
    表情似乎在问，“舍得吗？”
    魏知行没有做声，也学着张素表情淡淡的浅笑了一下。
    好像自从张素昏迷，魏知行就仿佛变了个人。
    从前虽然也不多话，但永远严肃的表情，让人都下意识觉得，还是少跟他说话的好。
    可现在，魏知行倒是真的不爱说话了。
    云和基地几个老伙伴，却都希望他能不那么沉默。
    见魏知行没说话，田小江刚要追问。
    睡在张素病床脚边的孙诺梦呓般抽动了一下，干掉的泪痕贴在小脸上，十分惹人心疼。
    三个成年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少年吸引。
    尤其是田小江，他自诩是孙安安死后，孙诺的监护人。
    大家明白他跟这对母子的渊源，也就都默认了他作为孩子的家长。
    担心孙诺会压到张素的腿，田小江连忙将人抱了起来。
    那份张素递给他的药品单价表，被他轻轻放到病床边。
    看出田小江的举动，张素还以为三人聊了这么晚，一定能说服田小江。
    没想到，田小江还是迟疑了。
    张素对此，并不是很满意。
    她自认为，已经很有诚意的，将自己所知告诉他。
    承认自己是重生者，这无疑是在暴露自己的底牌。
    可眼下，她敢肯定，田小江一定能听懂她说的危机。
    而放下清单的举措，实在让她有种力气无处使的挫败。
    看着田小江不太熟练，哄着梦呓的孙诺。
    她一时间，话到嘴边不上不下。
    或许，应该给他们一些时间的。
    想到这点，张素不免重重叹气，身形无力的朝后靠去，“孩子困了，还是先带他回去睡吧！”
    田小江眼中的如释重负，转瞬即逝。
    什么也没说，朝床上的张素微微颔首，又跟魏知行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病房的身影，有些刺痛了床上的人。
    张素视线收回，心中感慨，她确实心虚了，因为她故意隐瞒了关于重启的事。
    不是她不愿将人类所面临的真正困境是什么公之于众。
    而是因为她深知，祖父的一念之差，可以说是蓝星灾难的导火索。
    若将这件事告发，一个因深爱后辈的老人而引发的后果，她不愿听见谩骂和指责。
    这是她个人的私心。
    祖父已经为他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连累祖母与他不死不灭困于暗池。
    虽是永恒，却也是永远的孤寂和牢笼。
    这就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