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房款之后,谢玉东便驾驶着库里南开往老家。
他所在的村庄,属于陶城市下辖的大城县河定乡,唤作谢家寨,寨子里人不是很多,总共才三百多口人。
谢玉东家在村西头。
谢玉东开车来到自家院门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冬天黑的早,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残阳如血,映照的整个小村庄都红彤彤的。
此时庄户人家都开始做晚饭了,炊烟袅袅,鸟雀横空,虽然枯树败叶居多,但也别有一番北方农村的特有韵味。
车子缓缓的停在了家门口,谢玉东和谢宁推门而出,向门口走去。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农家院子,红砖垒砌的破旧门楼,大门两侧蹲着两只迷你石狮子,比一只猫大不多少,这就算是守门狮子了。
红色的铁皮门上粘贴的秦琼敬德两个门神,现在已经泛白,两侧的春联也都褪了颜色。
门洞里卧着一条老黄狗。
汪汪汪!
看到谢玉东和谢宁一起走来,老黄狗顿时站了起来,飞快的跑到谢玉东和谢宁身边,尾巴不住晃动,发出十分惊喜的呜咽声,不住在谢玉东腿上蹭来蹭去。
这条黄狗是谢玉东高中时期在大路上捡到的,拿到家之后,亲自养大,然后一直活到了现在。
屈指算来,都已经十来年了。
“大黄!”
谢玉东看着围着自己不住打转的黄狗,抬脚在狗背上轻轻捋了捋:“一会儿人让你吃骨头。”
大黄呜呜咽咽的趴在地上,眯起了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谁呀?”
院内的人听到动静,一名穿着围裙的妇女走了过来:“小心狗子,别咬着你们……呀,东东!宁宁!”
妇女看到谢玉东和谢宁之后,脸上露出惊喜至极的神情:“东东,你咋回来了?啊呀,你这孩子,哎呀……”
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眼圈开始泛红,随后转身大声呼喊起来:“老谢,老谢,东东和宁宁回来啦!”
谢宁扑到妇女身上,搂着妇女,嘻嘻嘻道:“妈,我把我哥找来了!”我
她一脸居功自傲的表情:“我厉害吧?”
妇女有点哽咽道:“厉害,我闺女最厉害了!”
她揉了揉眼睛,对谢玉东道:“东东,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看着谢玉东,看了好一会儿,似乎看不够一样,好半天才道:“瘦了!我家东东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她就是谢玉东的母亲丁玉兰。
她是很普通的农家妇女,初中毕业,一开始在镇子里的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了,就开始在家和谢玉东的父亲谢文龙一起外出打工。
直到过年和收麦的时候,才会回家几天,等收了庄稼之后,便会再次离家,奔赴外地继续打工生活。
在谢玉东上初中的时候,谢文龙两口子便年年外出打工,一直到现在,两口子都五十多岁了,依旧每年外出务工。
虽然谢玉东说了,不让他们干活,但是谢文龙觉得,自己的儿子年纪大了,女儿也不小了,总得给孩子攒点钱。
特别是谢玉东,都快三十的人了,早就该谈婚论嫁了,可现在依旧单身一人,在外打拼。
这让谢文龙夫妇十分焦急,但又不能逼着孩子结婚,因此只能自己努力,多挣点钱,以后孩子手头紧了,他们好歹能支援一点。
现在农村娃结婚,也需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行。
陶城市虽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可地方越穷,彩礼就越贵。
现在陶城市男女结婚,讲究五金三彩,一动不动。
五金就是男方为女方买五个金首饰:金镯子、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金手链。
三彩指的是三次的彩礼钱:提亲时,给女方九万九,订婚时,再给女方九万九,结婚前一天,又给九万九。
这三次彩礼,加起来,都特么三十万了。
至于一动不动,指的是房子和车子。
现在县城的房子也不便宜,就按照每平米四千块钱来算,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也得五十来万,再加上二十万的车子,那就得七十多万了。
如果再加上前面的三十万彩礼钱,和五金,那就得一百多万了。
这还不算结婚摆酒席,男方逢年过节向女方送的烟酒糖茶等礼物。
仔细算一下,在陶城地区,农村孩子结一次婚,起码得花费一百五十万左右。
所以谢文龙夫妇很焦虑。
非常担心谢玉东结婚时,他们两口子拿不起这么多钱。
因此只能拼命在外挣钱,能挣多少是多少,最好能在孩子结婚时,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是广大农村,绝大多数当父母的想法和做法。
谢文龙夫妇也不例外。
“妈!”
谢玉东看着面前苍老了不少的母亲,心情一阵剧烈起伏:“我回来了!”
丁玉兰放开谢宁,对谢玉东道:“回来好!回来好!”
她喃喃道:“回来就好!”
谢宁拉着丁玉兰的手,笑道:“妈,我想吃你做的红薯丸子了。”
丁玉兰笑道:“明天妈妈就给你做。”
谢宁对着丁玉兰亲了一口:“木嘛,妈,就知道你最好了!”
丁玉兰笑了笑,看着谢宁,一脸慈爱。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玉兰,怎么了这是?你吵吵啥呢?”
这名男子有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穿着蓝黑色的毛领羽绒服,下面是黑色的裤子,脚下穿着卡其色的高帮棉靴。
他长得高高瘦瘦,即便是年老了,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英俊风采。
这就是谢玉东的父亲谢文龙,想当年,这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可惜他上高考时,家中父亲去世,以至于心伤过度,高考成绩没考好。
之后因为家境困难,也就没有复读,直接选择了辍学打工。
谢文龙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考上大学,因此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儿女身上。
他对谢玉东和谢宁在学习上,要求十分严格,好在两个孩子也争气,都考上了一本大学,终于有机会跳出农门,见识外面广阔的世界。
谢玉东和谢宁,在长相和身高上,都遗传了谢文龙,因此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都是两条大长腿。
“爸!”
谢玉东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谢文龙,一阵心酸:“我回来了!”
谢文龙神情微微一呆,此时才看到了谢玉东,脸上顿时浮现出激动之色。
但这种激动的神情很快收敛了起来,随即变得一脸平静,很是无所谓的对谢玉东点了点头:“回来了?”
一生好强的爸爸,从来不喜欢在子女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谢玉东点头道:“嗯,回来了。”
谢文龙挠了挠头,道:“回屋吧,外面冷。”
谢玉东点头:“嗯。”
于是一家人一起向堂屋走去。
走了几步,谢玉东忽然反应过来:“爸,我车上还有东西呢,我去搬下来。”
谢文龙道:“回家就回家,还买什么东西?家里缺你的东西吗?”
他说了谢玉东两句,道:“走吧,咱们一起搬吧。”
谢玉东不敢反驳:“就是几条烟,几箱酒,没啥好玩意。”
谢文龙:“烟酒还用的着从魔都买?咱们老家难道就没有吗?”
谢玉东:“老家买的不一定保真,也不好买。”
谢文龙好笑道:“胡说八道,烟酒还有什么不好买的?市区专卖店多的是。”
两人说着话,一起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大门口,然后就看到了停在门口一侧空地上的库里南。
谢文龙看到这辆车后,微微一呆,他抬手指着黑色的库里南,咽了咽唾液:“这……这谁家的车子啊?怎么停在咱们家门口了?”
他是懂车的人,平常时候上网,也经常关注与汽车相关的视频。
虽然家里只有一辆二手面包车,但这不妨碍他对豪车的向往。
老男人的日常,不是在手机上看修驴蹄子,就是看修车、洗车,修表、打铁、锻造刀剑等视频、然后就是对于豪车的畅想和对消失青春的怀念。
所以,谢文龙是懂车的人,起码他知道什么是豪车。
第一眼看到这辆库里南的时候,谢文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发现确实是库里南后,谢文龙顿时就惊了。
据他所知,整个陶城地区,最贵的一辆车,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宾利雅致。
那个房地产的老板,还是谢文龙的同学。
谢文龙还曾坐过几次,回味了好几年。
但他却从未听说过,陶城地区,竟然还有谁开得起劳斯莱斯。
尤其是面前这辆库里南,新车型,落地价就差不多一千多万。
整个陶城地区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开得起。
倒是有一部分买得起这辆车的人,但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敢当众开这么豪的车。
现在这辆库里南停在自家门口,谢文龙就有点慌。
万一磕了碰了,这特么算谁的?
作为普通老百姓,谢文龙可包赔不起。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儿子,拿出了车钥匙,对着库里南摁了一下。
啾啾啾!
面前的黑色豪车,车灯亮了亮,响了两声。
接下来,后备箱被谢玉东打开。
“爸,我买了几箱酒,咱们一次搬不了。”
谢玉东从后备箱里搬出两箱茅台,对谢文龙道:“爸,你先看着东西,我把这些酒先搬回家。”
谢文龙眼看着谢玉东搬着两箱茅台向院内走去,感觉嘴巴有点发干:“这车是你的啊?”
谢玉东头也不回,快步向院内走去:“昂,前段时间看着挺好看,就买下来了。”
谢文龙:“……”
他有点眩晕。
自己这个儿子三年没回家,这一回家,就给了自己这么大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