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婆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其实有点奇怪，据说走廊尽头的房间都是不太适宜居住的，一些年纪大的人比较忌讳，但姜婆婆反其道而行，也许是图个清静。
    白荨忐忑不安的叩响了房门。
    她在来之前构想了很多次姜婆婆的样貌，有尖酸刻薄身形佝偻的，也有鹤发鸡皮颤颤巍巍的，但是没想到开门的是个穿着旗袍披着围肩，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甚至发间还插着一个碧绿翠玉簪子的精致婆婆，虽然的确不年轻了，但是气质似乎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呃……婆婆，我看您没出来吃饭，就送过来了。”白荨打的腹稿此时都卡壳了。
    姜婆婆很友好的把她让进去了：“年纪大了，难免有胃口不好的时候。”白荨放下饭，一时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觉得贸然请人做面具的话好像不太礼貌，她们此前没有任何交情，尤其是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穷的只剩下军火库，那玩意儿估计姜婆婆也不喜欢。
    白荨的思绪全写在脸上，阅人无数的姜婆婆一眼看穿了：“你还有事？”
    当然有事，而且还是有点冒犯的要求，白荨硬着头皮直说了：“我听说婆婆会做很逼真的面具，所以……”
    “我早就不做这行了。”姜婆婆听了她的来意，似乎冷漠了下来，走向旁边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线香，放在蜡烛上点燃，一缕青烟缓缓飘了出来，融化进空气里。
    白荨站在原地尴尬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姜婆婆似乎有点抵触这件事，她把线香插在了桌上供奉的一个简陋的佛像面前，这尊佛像很粗糙，不像是工业化流水线的标准产物，倒像是……自己用泥塑的。
    “婆婆信佛？”可能做这行的都有信仰。
    姜婆婆并不接她的话：“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白荨一听着急了，连忙给自己找补：“我……我来求您的手艺不是心血来潮闹着玩的！”她心一横把自己的复仇意向说了出来，地下之城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是必须换个身份，而一张天衣无缝面具就是很完美的伪装。
    “杀气太重，我这手艺不是害人的。”姜婆婆扫着掉下来的香灰。
    虽然她的目的确实是去杀人，可是白荨觉得这并不算做坏事：“可是我的朋友白白被人害死，凶手还逍遥法外，没有人能处置他我就亲自动手，佛教不是讲究因果报应，他做了这件事就必须接受惩罚。”
    姜婆婆摇头叹息，可能是觉得她没救了：“因果不单单是做了坏事就要短命，那些以损人为目的的，不管是否利己，都必然没有好下场，你介入他人因果，就已经违背了规律，没有必要为此背上杀孽。”
    白荨沉默了很久，她其实无法认同佛学的因果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权势滔天的人即使弄出mh病毒也能安然无恙，死的往往是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迟来的报应那还是报应吗？只有在鼎盛时狠狠跌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才叫报应。
    “我已经背上了杀孽，所以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白荨的眼眸低垂：“是我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这条路行不通了，看来得找找别的办法。白荨郁闷的溜达着，她暂时还想不到怎么完美的溜回地下之城，就算换了一张脸，那入口处的基因检测也躲不过，除非她再次爬通风管钻回去，但没有兰斯洛特给她指路，白荨能卡在里面变成一具白骨。
    白荨去看了连漪，她还在睡觉，和渺说情况不好，一整天几乎没有几分钟是清醒的，医生也束手无策，连舜在房间里陪护着，白荨就回自己房间了。
    好像很久没有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了，白荨蔫头耷脑 的摸着死气沉沉的小机器人，她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她想做的事，然后没有负担的躺平到死。
    然而第二天却迎来了转机。
    白荨刚刚睡醒就听见隔壁闹哄哄的，心道不好，不会是连漪出了什么事，穿着拖鞋睡衣就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一群白大褂匆匆忙忙的进出，她大惊失色下闯进了房间：“连漪呢？”
    “我在这！”连漪朝她挥了挥手，白荨一整个震惊住，昨天还在昏迷的小孩今天居然能自己坐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连舜在旁边搅着碗里的粥想喂她，但是连漪说没味道，不想吃这么清淡的。
    “你这是……”白荨张了张嘴，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真是奇迹！”一边的医生拿着片子激动道：“肿瘤居然变小了！”他们从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情况，现代医术无法解释为什么本该无限增殖的癌细胞突然偃旗息鼓了，但是大脑本就是个神奇的器官，也许有很多无法解释的未知功能，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连漪的机体功能恶化可能引发了大脑某种防御机制，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做出了最后一次反抗，杀灭癌细胞，庆幸的是这次背水一战居然凶险的成功了。
    “那她以后是不是就好了？”白荨很惊喜的询问，生命真神奇。
    医生捏着片子舍不得移开眼：“照这个发展趋势，是有痊愈的可能的，其实现在的恢复程度放在末世之前都能震惊全国了。”
    肿瘤变小了，视觉神经不受压迫，她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东西了，虽然还有点模糊，但只要免疫系统保持这个势头，别说视觉，就是健康也能恢复。一堆医生凑在一起热泪盈眶，他们这是见证奇迹了！人类医学史上几乎是跨时代的一幕，只要弄清楚免疫机制是如何触发的，那人类治愈肿瘤就是易如反掌了！
    白荨看着欣喜若狂的医护人员，不由得开心起来，这是为数不多的真正令人高兴的事了！连漪一直在喊饿，也许是身体和肿瘤作斗争消耗了大量能量，得赶紧给她补充补充营养！
    连舜出去给她弄吃的，怎么好半天还没回来，白荨去餐厅催他，结果没找见人。可以理解，大概是高兴傻了，找个地方自己偷偷哭去了吧。
    果然在通往厨房的走廊阳台后，连舜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