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比亚斯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其实他也没有确切的原因，人的本性驱使他这么做，好像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总不能回答“顺手的事”吧，所以他打算岔开话题：“您当年不是在军部监狱吗？”
    明昊焱没有得到答案，但也不在意，如果希比亚斯没有很特殊的原因，那只能说明他人性未泯，还没深陷特察蓬基地的泥淖，所以他倒是乐意给他答疑解惑：“我在华都重刑犯监狱服刑，虽然犯事的时候还有军籍，但是当年的死对头给我运作了一下，就关到那去了。”
    ……原来是落井下石，那确实挺倒霉的。
    “您当年究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短暂的相处下来，希比亚斯觉得这位曾经的教官不像是那种贪污腐败或者调戏女学员的人，什么罪严重到直接进监狱，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来话长……”明昊焱叹了口气，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旅途漫漫，讲讲故事倒也不错。“我潜入军部信息大楼，利用军线窃取了本国高层的机密身份背景信息，上到王室，下到政商军界，所有机要人员的信息，都交给了特察蓬基地。”
    “……”
    希比亚斯觉得明昊焱没被枪毙真是上面手下留情，怪不得连军部监狱都不让待了。
    “但是我可不是为了什么金钱权力地位。”看来很多人都这么质疑过，明昊焱很不屑和这类东西扯上关系。
    他是为了救他儿子。
    明昊焱的长子得了罕见的血液病，即使军官子女可以享受更多医疗资源，但辗转了几年病情丝毫没见起色，甚至连最好的军医都束手无策，几乎已经宣判了死刑，他和妻子终日痛苦，却不得不面对儿子即将离开他们的事实，但这时候，特察蓬基地的人主动联系到了他。
    希比亚斯瞬间想到了鹰巢计划。
    “他们给了药剂的试用品，我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试了试，反正也不会再有更坏的结果了。”明昊焱苦笑了一下，他在儿子好起来时就知道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试用药剂只是吸引鱼儿上钩的饵料，想得到更多那就必须付出代价，特察蓬基地联系上他可不是为了做慈善，无非就是看中了明昊焱在军校当教官的便利。
    “您的儿子……好起来了吗？”希比亚斯很想知道他的付出和收获有没有对等。
    明昊焱的眼眶有点潮湿，他没有说话。
    即使初期mh病毒效果相对温和，但一样会带来不可逆的副作用，也许他的儿子变成了丧尸，也许扛不住副作用累积直接死亡。希比亚斯也沉默了，本来他以为这就是明昊焱加入特察蓬基地的理由，但他的儿子没有在疗养院继续存活和治疗的机会，否则明昊焱不会只见女儿不去看望儿子的。
    很明显明昊焱赌上前途和性命，甚至把全部高层的信息也拱手相让，也没有减轻他自己的痛苦。而这背后就是惨无人道的鹰巢计划，无数个家庭一一遍尝了明昊焱的痛苦，失去亲人，陷入人性和道德的两难。
    “值得吗？”希比亚斯的情绪有了波动，即使他不是明昊焱这种举措的受害人，却经历过一样的伤痛。尝试明明不可能的事，他想知道罪魁祸首有没有忏悔过。
    明昊焱的脑袋枕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有孩子了吗？”
    “……”很明显没有。
    “那你成家了吗？”
    “……”差点。
    “如果一个人孑然一身，不管遇上什么变故尚能理智思考，但是一旦你结了婚，有了孩子，就无可避免的有了软肋——你看见小薇了吧？我儿子不在了之后，这就是老天再赐给我的礼物。”
    当年明昊焱进了监狱后唯一觉得安慰的是，他妻子来探监的时候说怀孕了，他们都觉得那是儿子知道他们膝下寂寞，重新投胎回来陪伴他们，这成了他在弱肉强食的监狱里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他已经错过了一个孩子，只想在有生之年见证另一个孩子的成长，即使出狱的机会渺茫，但明昊焱依旧在里面勤勤恳恳接受改造，争取获得减刑出去见一面妻儿，哪怕再见一面也行。
    没多久他知道了女儿降生的消息，明昊焱很高兴，他虽然见不到孩子，但每个周五都期盼着妻子养好了再来探监，向他描述孩子有多可爱。
    但是他没等到亲人再次探监的机会，他的妻子被人暗杀了。
    这个消息是特察蓬基地的人传递进来的，他们说只救下了他的女儿，暗杀的人来自军部高层，布置的很周密，他的妻子中了7枪，临死前蜿蜒爬行引开杀手，医院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明昊焱没有意外，但无比愧疚痛苦。他的所作所为让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外面无数人视他为眼中钉，他有罪也该赎罪，但是让亲人替他赎罪，明昊焱无法接受。
    儿子离开后，他再次感受到失去的痛彻心扉。
    但他没得选，现在的明昊焱保护不了女儿，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只能把小薇托付给特察蓬基地，这条不归路也没有了终点。
    “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如果可以，我情愿他们弄死我泄愤，但是我也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但是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救我的孩子，所有的罪孽我一人承担，只要不牵连我的家人。”明昊焱似乎也觉得很可笑，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而现在居然在奢望他人换位思考。“也许有一天你做了父亲，就会理解我的选择。”
    孤家寡人的希比亚斯突然有点想念白荨。
    运输机缓缓的降落在沙漠深处的停机坪。明昊焱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口干舌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我是没得选，你为什么要放弃一切，甘愿被唾骂？”要是可以，明昊焱一点都不想看到焚琴煮鹤的场面，他挺想让旁边这个回头。
    “和您一样的理由。”希比亚斯缓缓关掉了操作系统。“这个世上还有我在乎的人，比起让他们陷入危险，我更希望我能结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