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宝珠下床，在红褐色老式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蓝色长袖褂子，一条藏蓝色裤子。
    这是八十年代初最流行最大众的款式，但放到九零年代的城里不知道有多土多落伍了。
    把衣服扔到一边，继续翻找。
    在衣柜的一个角落里，夏宝珠找到这两年流行款式的新衣服，是冷明辉回来时随手买给夏招娣的。
    衣服崭新崭新的，叠放得一丝不苟，可以看出夏招娣对它们的爱惜。
    这些簇新的衣服夏招娣只试穿过一两次。
    夏宝珠还在记忆中找到了夏招娣不穿新衣服的原因。
    冷明辉一开始出去时，给夏招娣买过几次漂亮衣服，但刚穿上不久就被冷明辉的两个妹妹找各种借口借走了，这个借是有借不还的借。
    后来冷明辉给夏招娣再买衣服，夏招娣都仔细地收起来。
    还有一个不穿新衣服的原因是王爱香的骂。
    夏招娣长得好，稍微打扮就能让有些男人对她行注目礼，特别是穿了新衣服时，夏招娣的心情放松，容光焕发，很容易让人魂不守舍。
    王爱香遇到过几次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夏招娣看的场景，每次都骂的特别难听，让夏招娣羞愤地想跳井自证清白。
    也因为这个原因，夏招娣想出去工作，王爱香都是一百万个不愿意，骂她不知廉耻，想要出去勾引男人。
    “不下蛋，还不干活，夏招娣，你今天就给我滚！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啧啧，真是好大的一口锅啊！
    看来王爱香是通过下蛋的方式生出来的四个孩子啊。
    夏宝珠听着骂声，悠悠然换好衣服，上身蓝色小碎花衬衣，下身黑色条绒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布鞋。
    土是土了些，但好歹能穿出门去。
    照向木桌上的镜子，夏宝珠看着镜子里和自己长相差不多的模样，嫣然一笑。
    鹅蛋脸、桃花眼、柳叶眉、琼鼻、菱形嘴，古典柔美的长相。
    还好，还是自己的样子。
    只不过皮肤发黄，头发毛躁，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最糟心的就是手了，要想保养好这双手，她需要尽量避免体力劳动。
    王爱香正要踹门，屋门开了，看到夏宝珠那张面无表情的俊俏脸蛋，她更气了，伸手就是一巴掌。
    夏宝珠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王爱香伸过来的胳膊，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哎吆！明光，快出来！妈快被打死了！”王爱香被夏宝珠握着的地方，感觉像被钳子钳住一样，生疼生疼的。
    “我可没打你。”夏宝珠挑挑眉，表情冷淡，眼神里透着对王爱香的厌恶，她最烦和这样粗俗不讲道理的泼妇相处了。
    而且她也没用多少力气，有必要疼得哎牙咧嘴吗？
    想到这里，夏宝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啊啊啊，快！快！快放手！”
    王爱香的胳膊一阵剧痛，眼前一片发黑，说话时口水不自觉地滴落下来，如果不是夏宝珠拉着，她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了。
    冷明光听到他的叫喊，开门一看夏招娣握着他妈的胳膊，连忙小跑过来呵斥。
    “夏招娣，你干什么！疯了吗？快放开妈！”
    对于夏招娣这个嫂子，冷明光半分尊重也没有。
    他哥这么优秀的人娶了这么一个农村女人太可惜了。
    “你妈打我，我挡一下怎么了？”
    夏宝珠冷冰冰地看了冷明光一眼，松开了王爱香的胳膊。
    王爱香抱着胳膊，嘴唇哆嗦着，想破口大骂，但胳膊太疼了影响了她的发挥。
    冷明光惊讶夏宝珠敢这么跟他说话，还敢反抗他妈，指着夏宝珠“你，你……”
    他对夏招娣以漠视居多，平时基本不理会她，有事情他妈和他媳妇会吩咐夏招娣做，他则安心享受夏招娣的付出。
    可笑的是夏招娣还以为他是个好的，因为冷明光不会指使责骂她。
    不管后面的母子二人，夏宝珠走向厨房，先去做些饭吃。
    厨房里有两个土灶，还有一个煤气灶。
    煤气灶是冷明辉买回来的，但王爱香不舍得用，都是让夏招娣用柴火烧土灶。
    其实这时的夏宝珠更想出去买早餐来吃，肚子饿还要做饭，太慢了，可惜她没多少钱。
    冷明辉汇来的钱都被王爱香拿着，夏招娣一分钱也没有，真是可悲可叹。
    她现在仅有的十六块钱还是冷明辉第一年出去回来时给的，二十块钱花了四年还剩这么多，让不知穷滋味的夏宝珠感慨万千。
    因为担心煤气灶不安全，夏宝珠按照夏招娣的记忆，坐在贴着白瓷砖的土灶前引火烧水，倒入淘好的大米。
    在铝盆里倒入一碗面粉，打入三个鸡蛋，两棵香葱切碎，一碗清水，再加入盐和花椒粉，搅拌成酸奶状面糊。
    在第二个灶台的锅里放入一小块雪白的猪油，待猪油融化后，舀一勺面糊，然后转动铁锅，让面糊均匀平铺锅底。
    一分钟后翻面，翻两次后，一张微黄的葱香鸡蛋饼做好了。
    夏宝珠做第二张饼时，拿起第一张来吃，她太饿了，肚子不停地在抗议，向来教养良好的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只有吃饱了才能讲礼。
    葱香、蛋香、花椒香让薄软的面饼子吃起来格外香甜，而且这个时候的面粉都带着浓浓的小麦香。
    饥饿的夏宝珠边烙边吃，等到大米粥的香气透过厚实的木锅盖扑鼻而来时，她已经吃了四张薄饼了。
    冷明光被媳妇叫回屋，王爱香被夏宝珠冷冰冰的眼神以及力气吓住了，她在院子里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
    听到夏宝珠在厨房里忙活，觉得刚才的夏宝珠不过是虚张声势，这不还是听话地做饭么？
    想到这里，王爱香准备到厨房里继续教训夏宝珠。
    一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夏宝珠正在吃饭，王爱香的火气立马窜了上来。
    “夏招娣！你竟然敢偷吃！我打死你个下贱不要脸的货！”王爱香吸取之前的教训，抄起门边的木棍冲着夏宝珠过来。
    夏宝珠不耐地把手里的饼扔到一边，闪躲开带着风声而来的狠厉木棍，然后在木棍再起时猛地抓住。
    她的力量好像真的变大了呢，夏宝珠想到她拍出的木床裂缝。
    是夏招娣的力气本来就大？还是她穿越过来才有的福利？
    不管哪一种，力气大让她在这里的生活更有底气。
    没有多想，夏宝珠的手握紧木棍轻轻往前一送，王爱香一个屁股蹲就倒在了地上。
    “妈！”起身上厕所的李秀娟看到厨房里一幕，吓得大叫起来，“夏招娣，你竟然敢打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她了？”夏宝珠扔掉木棍，拿起饼子继续咬了一口，斜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李秀娟。
    李秀娟被夏宝珠此时的气势吓了一跳。
    原本懦弱好欺负的夏招娣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
    李秀娟是冷明光的媳妇，纺织厂工人，十分看不起农村来的夏招娣。
    去年李秀娟生了一个男孩，更是对夏招娣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了，拿着夏招娣当家里的长工用。
    李秀娟生了孩子三个月后就去上班了，孩子白天是王爱香带着，但擦臭臭洗尿布这类的事情都是夏招娣的。
    有孩子的人都知道，婴儿每天更换的尿布最少要十几块，而且臭臭弄到尿布上要立马洗，否则尿布就变黄。
    夏招娣每天挑水做饭，洗全家人的一大盆衣服，还要洗洗不完的尿布。
    其他人上班的上班，逗孩子的逗孩子，她累死累活，饭吃得最差，还被嫌弃吃干饭的。
    冷家人对夏招娣比过去的地主、现在的资本家都恶毒，完全不拿她当同类人看。
    谁要是工作或者有事情不顺心了，都可以指桑骂槐地骂她几句。
    一个不下蛋的鸡、看家的狗、不用花钱任意使唤的保姆。
    这就是冷家人给夏招娣贴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