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无晦连灯都没开,静坐许久。
她们已经发现端倪了。
很有趣的是,他知道那一节楼梯是小山竹在试探,自认为表现得完美无缺,可为什么她没信呢?
无晦坐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冷静的进行反推。
她们肯定会想自己既然没瞎,为什么要装瞎。
她们会怀疑自己的目的,会怀疑自己装瞎了多久,是不是真的失忆。
可她们没有证据,只能想到黑袍人和那个偷金鸡纳树的人,所以拿这些来试探自己。
自己与小山竹,两者之间,她们更信任谁呢?
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小丫头。
可惜,在宿舍外自己下手晚了一点,但凡早去一点,都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还有,那个下属告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们真的能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中就撬开自己精挑细选、训练了这么久的死士的嘴吗?
很大可能是她们诈自己的。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下属真的告密了。
无晦不可抑制的有一点迁怒。
被那些个贱民抓住就算了,还泄露自己的行踪!
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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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祚元年八月廿五,大昭对北狄发动战争,将士们上下一心,一鼓作气,战线全面推进,最终收复回属城。
然烂船还有三千钉,纵然几经摧残,士气低靡的北狄仍旧是一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国家,胜败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
在某日深夜,他们集结数十队精锐,突然向大昭军队发起自杀式袭击。
这一战后,大昭士兵死伤者有,失踪者亦有。
杜寰收到一封信件,看完后,捏着薄薄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杜房鸣失踪,被敌军掳走了。
这封信从边关寄回来,至少也有半月有余,他至今仍杳无音信,怕是凶多吉少。
就连送信的驿夫都委婉的转达了那边的意思:“杜老大人,早做准备啊。”
准备?还能是什么准备?
后事!
失踪、被俘虏、不知去向……
杜寰平生第一次冒出些许茫然来,灰白的胡子颤抖着,抬头举目四望。
我做错了吗?
我亲手把自己儿子推入战场,我做错了吗?
我只是想让他成长,不是真的想让他丢了性命。
他……他还那么年轻……
可另一边属于理智的方面,又情愿这个儿子死了,俘虏是什么待遇?俘虏的下场是什么?又有哪个国家会优待俘虏?
两国本就深仇大恨,如若劫到了敌方的兵将,第一件事当然是撬开他们的嘴巴!各种大刑轮番伺候!
他了解自己儿子,他那个软条条样儿,能扛得住几轮?
他会讲出大昭什么事来?
要是他真在那次突袭中死了,没准还能落得个烈士名声,风光大葬,入杜家祖陵!
可卖国贼呢?遗臭万年啊!
杜夫人发现短短一晚时间,自家老爷头发就白了大半。
杜寰一晚未睡,打算请假,亲自去边关找儿子。
其实,如果俘虏身份重要的话也是可以通过赎回的方式释放,这通常涉及金钱交换,或者双方互换俘虏。
左右破些财而已,还是孩子重要。
可如今的大昭百废待兴,非休沐日的假已经很难请了。
歇什么?五六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徽元帝自己上任就是玩命,文武百官也跟着玩命,督促文武百官的御史台也振振有词:
尔等乃朝廷栋梁,国之肱股,又正值壮年,如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正是不需要操心的时候,终于可以百分百专注事业了,请什么假?!
拿着朝廷的俸禄,肩负着陛下和天下黎民百姓的期待,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杜寰愁死了。
孩子需要操心啊!
不管多大年纪,孩子始终是需要父母操心的啊!
杜夫人知道他的为难,只柔声道:“老爷不必为此事烦忧,我有一个好人选。”
杜寰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随意敷衍道:“哦?什么好人选?”
杜夫人牵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缓缓写下一个字。
杜寰猛然抬头,斥道:“你疯了?让蓁儿去?你让一个女郎去边关寻人?她还是不是你亲生女儿了?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边关何其危险,你让一个弱女子去与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其实也未尝不可啊。”杜夫人低低劝道:“一是替老爷去寻她哥哥,二是,听闻那谢小将军至今未娶……”
杜寰立马打断,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杜夫人抚了抚鬓角,露出一个他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笑容。
满玉京……不,不说满玉京,就算满大昭的好儿郎远在天边,她都了如指掌。
杜寰明白她的心思,想都未想就拒绝了:“不可。”
见他拒绝,杜夫人拧起了眉,“老爷,你堂堂一个二品官员,难道我们家的嫡幼女还配他不得了?”
男未娶女未嫁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能成为朝中二品大员,在朝堂上纵有自己的私心与立场,但也不是蠢货。
杜寰打量她半晌,幽幽道:“也是难为你,儿子如今生死不明,竟还有心思为女儿筹谋。”
杜夫人含蓄一笑,“我儿吉人自有天相。”
女儿的婚事可是一辈子的,自然重要,绝不可草草了事,况且她相信鸣儿那小子傻人有傻福。
杜寰嗤了声。
咱儿子可不傻,之前还想娶人家褚掌柜,且精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