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其报智氏之雠矣。
从未读过圣贤书的王婆,连个正经的字都不会写,肯定也不曾看过《战国策·赵策一》。
但手上握着人生中最大一笔银两的她,此时满脑子就是一个念头,既然高青天如此高看她,那她,怎么说也得争口气,将他所托之事,给办的漂漂亮亮!
有时候,女人发起狠来,可要比男人狠多了。
尤其是,市侩泼辣的老娘们!
在王婆不遗余力的鼓吹下,不出一天功夫,大半个阳谷县,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花家寡妇李瓶儿,偷男人了,野男人还把上门做媒的王婆,给打了。
第二件事,挨了打的王婆气不过,出了一两银子一个的高价,雇能骂街的妇人,跟着她去李瓶儿家找回场子。
关于第一件事吧,阳谷县的百姓,信不信且不说,但还都是喜闻乐见的。
毕竟寡妇偷汉子这种风流韵事,能做,但不能说啊,哪有像如今这般沸沸扬扬,传得人尽皆知的。
一时间,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漫天飞舞,阳谷县的老少爷们,每遇熟人寒暄的开头,便是:“听说了么……”,紧接着,便是各自会心一笑,笑得心领神会。
而至于一向刁钻泼辣的王婆,被人打了,这种本应是大快人心的事,却是一点儿也没掀起波澜,直接就被淹没在无尽的桃色谣言中了。
在第一波劲爆的消息传开后,又传出挨了打的王婆,竟出到一两银子一个的价钱,雇人陪她去干仗时,轮到阳谷县的老少娘们彻底沸腾了。
按说一向吝啬市侩的王婆,有没有钱,会不会出钱,去干这种跟银子过不去的事,街坊邻居们还是存疑的。
可当王婆拎出满满一钱袋银瓜子,并先给出一颗当定钱,说好事成之后再给一颗时,阳谷县街头,围起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财帛动人心啊,甭管平时王婆有多么的不招人待见,此时的她,就是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人。
在精挑细选了两百个最能吵吵的老娘们后,王婆面对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十里八乡的好事之徒,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大的声势,想必屋里的那位,应该能满意了……
“都听仔细了,到了地头,便给我将前门后门给堵严实喽!”
对着拿了她银子的临时手下,叉着腰,两腿分得老开,挥斥方遒的训着话,王婆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是指挥着千军万马。
“知道啦!”
“晓得了!”
“嗯呐!”
“好咧!”
“中!”
……
不知哪位大神曾说过,三个女人一台戏,吵吵起来,能抵得上两百只鸭子。
而集合了阳谷县城最闹腾的二百个娘们,所能搞出的动静有多恐怖,远远超出了始作俑者王婆的想象。
差一点就被声浪掀一个跟头的王婆,不敢再玩火,连忙振臂一挥。
“钱在手,跟我走!”
在王婆一马当先的带领下,那二百个叽叽喳喳的老娘们,紧随其后。
虽说这队伍是杂乱无章,毫无规矩可言,但那气势,雄赳赳,气昂昂,却是一点也不输于一般厢禁军。
而跟在这支气势冲天的队伍后面,则是数不清的好事之徒。
毕竟,看热闹,是人之天性,更何况,还是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今天这热闹,集桃色、悬疑、暴力等一体。
有些人是想看看,远近闻名的李瓶儿,是何等的花容月色。
有些人,是想看看,是甚么样的好汉,敢招惹这有着克夫名声的俏寡妇。
当然还有些人,是纯粹是想见识一下,二百个老娘们同时发威,是何等的盛况。
总之,今天这声势,可比上回的武二郎游街热闹多了。
想想也是,看打虎英雄,哪有看二百个娘们吵架好玩!
……
在那支浩浩荡荡的娘子军出发后,王婆的茶肆终于恢复了安宁。
“义父,搞出这般大的动静,就不怕那西门庆跑了么?”
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花荣有些不解的问了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跑?”
揉了揉同样有些发胀的脑门,高俅无所谓的说道:“某行这敲山震虎之计,就是要看看,他西门庆会不会跑。”
“甚?”
花荣有些傻眼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为的,就是看看那西门庆会不会跑?
义父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甚么药?
“荣儿呐,若是有大队人马将那西门庆给团团围住,你说他,会如何?”
高俅闲着也是闲着,便点拨起难得愿意动脑子的花荣。
“怕是……会自裁?”
一想到高俅提醒过的,那位前任阳谷县令,花荣脱口而出。
“那若是,这大队人马,是一群只会吵吵的妇人,你说他,又会如何?”
高俅的话,一下就让花荣怔住了。
他努力的把自己代入西门庆的角色,想象着自己被二百个大嗓门的老娘们给围攻,会是何等的下场。
“嘶……”
一想到那种惨烈的情景,花荣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替西门庆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他还会自裁么?”
高俅脸上浮现出的笑容,看得花荣毛骨悚然。
“应当……不会……”
花荣有些明白了,义父这看似儿戏的举动,好像大有深意啊……
若是一群孔武有力的禁军兵士,又或是衙役捕快,将那西门庆给围了,那不用说,自知逃生无望的西门庆,怕是当场就会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可若是被一帮只会吵吵的娘们给围了,西门庆完全没有道理自裁啊!
也就是说,在王婆的带领下,这收了钱的二百个娘们,能起到既把西门庆给控制住,又不至于让他情急之下自裁的作用。
而只要西门庆没有第一时间自裁,花荣相信,以隐匿在人群中的公孙胜几个,会有无数的手段,可以活捉到西门庆。
高!
实在是高啊!
就在敬仰之情,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之际,方才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又浮现在花荣的眼前。
“若是……西门庆提前跑了,又该如何?”
“某还巴不得他提前给跑喽!”
高俅眯着眼,幽幽道:“他跑了,那不就可以顺藤摸瓜,看一看谁是他背后之人了么?”
“妙啊!”
花荣眼前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义父这敲山震山虎,原来行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西门庆不跑,那等着他的,就是被生擒活捉的下场,若是他提前跑了,那便可以顺着他这条线索,揪出更多的幕后黑手,连审问这道环节都可以省了。
就在花荣感慨,跟着义父确实轮不到自己动脑子时,高俅未卜先知的话,又让他倏然一惊。
“走吧,这么久都没有回音,想来那西门庆,已然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