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入城时,已是华灯初上,明月高悬。
累了一天,人困马乏,宋纾余令所有人回衙门休整。
厨房下午时得了通知,日后全天开伙,加餐加饭,凡是上值的人,随时可以过去用膳,且荤素搭配,有汤有点心,甚至还添上了时令水果。
因而,衙门上下一片喜庆。
民以食为天,大家吃好了,自是又对大人一顿猛夸。全京城大大小小几十个衙门,论关怀下属的主官,宋大人堪称典范!
可这些超出规制的伙食,全由大人自己贴补银子,那大人在任越久,亏空越多啊!
所以,大人会不会干上几个月,便主动卷铺盖走人?
故而,大家一边高兴,一边忧愁,总觉得现今的好日子,像是镜花水月,引人欢喜又惴惴。
宋离回来得早,要相助捕快将三虎扔回南监,还要检查谢大、栓子、柳霄和杨婆婆是否安份。
宋纾余现今不是很信任刘恒和江战,这两人的忠心没有问题,武功及各方面的能力,放在同级别的衙门里也是佼佼者。但是,矮胖子在狱中自杀、罗捕快被三虎劫持之事,给宋纾余提了个醒,他对下属的要求,不能满足于尚可,而是必须出众,必须能够独当一面!
所以,宋离被征用了个彻底。宋纾余无视他不情不愿的略带委屈的眼神,不仅派了一堆活儿,还嘱咐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指点指点刘恒和江战。
宋离嘴上没敢抗议,却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他绝不让自己有“闲来无事”的时候!
去往南监的路上,但凡见到宋离的人,都默默地绕道而行,因为那张脸实在太过冷峻,叫人望而生畏。
偏生,刘恒心大,竟没有看出宋离的不爽,竟主动凑上去说话:“宋亲卫,大人体恤下属的心,真真是叫人感动,现今全衙的人,是既盼着大人长久留任,又怕大人亏空了腰包,哪天不干了……”
“让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主子家底丰厚,亏得起。”
宋离冷冷地回了一句,越过刘恒,步履飞快,三虎被扯得连走带跑,感觉胳膊都要断了!
改善伙食的通知,是宋离下的,因为穆青澄不想搞特殊,拒绝了宋纾余吃小灶的提议,所以宋纾余惠顾全衙,主打一个以私谋公。
……
马车驶入京兆府衙门时,穆青澄第五次掀起车帘,朝外四下张望,满眼都是狐疑。
“怎么了?”宋纾余凑过来,循着她的视线环顾一圈,“是遇上熟人了,还是想买什么东西?”
穆青澄吃不准,便试探的问道:“大人,自从进城后,您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宋纾余一凛,连忙唤道:“来人!”
小林子在外回应:“大人,卑职在!”
“马上去查,是否有人在盯梢!”
“是!”
小林子跳下马,迅速隐入了幕夜的人流中。
穆青澄犹豫不决,“大人,亦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宋纾余沉凝着眉眼,道:“既然你有感觉,无论是不是,都要查证一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小林子轻功不错,几个起落,藏身在了京兆府衙门对面的宅门楼顶上,他俯瞰下方,如鹰眼般的眸子,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大约半刻钟后,一个戴着斗笠,身穿墨蓝色衣衫,总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进入了他的视线!
小林子立刻展开行动,打算直接将人擒拿,谁料,他刚一落地,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飞奔进了巷子,待小林子追过去,只见四通八达的巷子一个连着一个,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儿?
原地沮丧了半天,小林子才耷拉着脑袋返回衙门。
宋纾余回到主院,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月牙白的常服,便去衙门后院偏北的庑房寻找穆青澄。
他从未去过吏役的居所,宋离办差没回来,他便喊了刘妈妈带路。
当他看到穆青澄独居的小屋子,又简陋又寒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刘妈妈,明日找人修整一番,该添的家具物件儿,一应全部添上,再拨一个人,每日提前来此烧热屋子,烧好热水。天气越来越冷了,本官不许穆仵作遭罪,知道吗?”
“是,大人。不过,该给穆仵作哪个级别的待遇,还请大人明示,以便老身采买。”刘妈妈欠身应道。
宋纾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定位待遇,想了想,道:“炭火跟本官一样,用红萝炭,或银丝炭,要充足供应,另外再备些汤婆子,暖手暖脚暖腿的东西都备上,还有女子日常所需用品,只要你能想到的,全都买上。对了,还有四时衣物、披风、裘袄、鞋袜、胭脂水粉、首饰……”
穆青澄洗漱完毕,刚打算出门去大灶房吃饭,便听到了院里的人声,她趴在窗户上偷听,越听越觉大人不对劲儿,她只是个小小的仵作,怎配得上他如此娇养?
顿了顿,她推门出去,表情满是茫然与费解。
瞧见她,宋纾余立刻结了话头,吩咐刘妈妈道:“其它的,你看着办便好。记着,不许声张,以免遭人非议。”
“是!”
刘妈妈是国公府的老嬷嬷了,是看着宋纾余长大的,老夫人特地拨了刘妈妈到京兆府衙门照顾宋纾余的生活起居,自是办事牢靠口风紧。
穆青澄觉得不妥,“大人,卑职无须……”
然而,她刚一张嘴,刘妈妈扭头便走,一把年纪了,竟然足下生风般,转眼便出了院子。
宋纾余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令道:“本官同你们一道去大灶房用膳,顺便议一议案子。”
语毕,他率先迈出了步子。
穆青澄只好跟上,心想再找机会聊这事儿吧,瞅大人心情好的时候聊,现在的大人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
两人刚进灶房,小林子便追了过来,禀报道:“大人,卑职查到了跟踪盯梢的人,但那人跑得太快了,卑职没有抓到人!”
穆青澄一惊,“是什么人?”
“是个男人,身量颀长,用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小林子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