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奴婢受小姐李云窈所托,向大人跪呈小姐亲笔所书的诉状书和认罪书,请大人作主!”
夏玉从袖中取出两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穆青澄接过,亲自递交宋纾余阅览。
宋纾余拆了信,逐字逐句,细细通读,然后传给季越,待季越看完,再依次由梁若鸣和陆询传阅,最后传回到穆青澄手中。
“你也看看。”
“是!”
待穆青澄阅毕,宋纾余开口道:“李云窈状告柳长卿和柳沛杀害其母杨采毓、其父李沐,告罪自己对柳霄下了绝嗣药,对陆如月行了封口之事,但具体何事,她说升堂三日之后见分晓。关于自杀,亦讲明了动机和原委,皆与我们所查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她腹中的孩子,并非她有意杀之,而是……”
讲到此处,他把目光移向柳霄,缓缓道出一个迟来的真相,“因为李云窈早年被柳长卿残害,折损了身子,所以,她虽然有幸怀孕,却难以保全,即便勉强生下,也会是个死胎,而且还会危及母体。鉴于这个原因,李云窈才选择了用此等惨烈的方式进行自杀。”
闻言,柳霄愣神了片刻,从惊讶到庆幸,最后又陷入了悔恨的情绪里,终是无法释然。
穆青澄冷冷地看着柳霄,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伪善的面具,“后悔了吗?归根结底,你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不负责任之人!你父亲想杀她,你母亲选择漠视,你选择相帮,你们没有一个人,对她释放一丝丝的善意,成为她的救赎!但凡……”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过激的情绪,接道:“但凡你能给她一条生路,我相信,她绝不会走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没错,是我害死了她,我是帮凶,最该死的人是我!”
柳霄嚎啕大哭!
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将是个罪人,且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他想起李云窈自杀之前,曾深深地凝视他,在她将匕首插入肚腹,倒在他怀里时,她说,柳霄,若你那日不曾救我,若我当时便死了,我的痛苦,是不是可以少很多?如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遇见,或者遇见了,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然后你往东走,我朝西去,永远不相交……
穆青澄对柳霄的评价,是十分复杂的。
诚如柳沛所说,柳霄活得热烈奔放,他可以行侠仗义救李云窈于水火,也可以任性逃婚不计后果,他爱上清倌人,便勇敢私奔娶为妻室,他不论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求仁得仁。就连哭,都哭得恣意率性,惊天动地。
这样的人,被李云窈和黄依依爱上,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思忖间,听得宋纾余发出问讯:“陆如月,柳长卿的心上人是谁,你究竟知不知道?若你肯交待柳长卿的幕后主使,本官可以奏请皇上,视为重大立功表现!”
“柳长卿是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从不唤那个女人的名字,哪怕醉酒胡说,也守口如瓶。”柳夫人回道。
宋纾余蹙眉,“那你怎么知道柳长卿口中提到的人,是她,而不是你呢?”
柳夫人神色无奈,“我叫陆如月,他嘴里嘟哝的是‘囡囡’,这是长辈对小姑娘的称呼,怎会是我呢?何况,他说起同囡囡相遇相知的事,是我从未经历过的。”
“哪些事?”宋纾余立刻追问。
柳长卿慌忙阻止柳夫人,“你莫要胡乱编排!”
殊不知,柳夫人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不装了,他越想隐藏的龌龊,她便越想捅出来,让世人一起讨伐嘲笑他卑劣的爱情,让他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如此,焚烧了她多年的怨怼和不平,方才有熄灭的可能。
所以,她将这些年听到的零碎事件,如数道来:“他们在月下相识,一起逛过元夜灯会,她骑马受惊,柳长卿英雄救美;她迫于家族压力,嫁作他人妇;柳长卿在军营遭人打压,前程无望,她出手相助,保他一路高升。在柳长卿心目中,她便如天上的仙子,高贵无暇,神圣不可侵犯。而我,一个红尘俗妇,只配做个替他们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说到最后,她仍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淡淡的自嘲和自怜,深恨柳长卿的这二十多年,又何尝不是自我折磨,作茧自缚呢?
柳长卿提到嗓子眼儿的紧张,终于又落回了肚子,天下不知多少女子乳名叫囡囡,谁能查得到呢?那些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且没有具体的指向性,查起来如大海捞针,几无可能。所以,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陆如月,柳长卿已无话可说。粉饰了多年的太平,只要没有撕开这道口子,他们便永远都是和睦的夫妻,一旦撕开了,便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所以,他平静地说道:“陆如月,我们和离吧。前半生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我放你自由,往后余生,你和霄儿自在的活着吧,忘了我,忘了柳家,以后你就只是陆如月了。”
说到此,他扭头叮嘱柳霄,“你和你娘手上没有沾血,判不了死罪,你娘的毒,既是她自己下的,便应该有解。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全部到此终结吧。”
柳夫人没有说话,一行清泪,却顺着眼角滑落……
柳霄垂下眸子,只觉心如荒漠,寻不到生的意义……
三件大案,全部审结。
但是,宋纾余没有当堂宣判。
他命人将所有人犯押回京兆府大牢,待与陪审、监审官员商议后,禀明圣上,再依律判决。
夏玉提出想回李沐府上看看,宋纾余遣派专人送回。
走出公堂,阴沉的天气,竟渐渐放晴了。
宋纾余扭头,凝着穆青澄的侧颜,低声问:“将真相昭天下的感觉,如何?”
“并没有想像当中的轻松。”穆青澄如实吐露内心的真实感觉,“原本想着,应该会释然,会高兴,可是,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