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力破悬案,既得了皇帝赞誉,又收服了民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人人称颂。
而被人议论最多的,便是穆青澄。
皇帝在金殿上的亲口嘉奖,为穆青澄个人及女仵作这一职业,作了盖棺认证,天下人对女仵作的认可度,对女子办案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穆青澄终于以实力,在男权至上的官员体系和社会制度里,为女子争取到了被看见、被允许的机会!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宋纾余。
为女子谋仕途的路,他终于成功的铺开了头!
宋纾余论功行赏,京兆府自上而下,人人得赏。不仅分摊了圣上赏赐的一千两白银,宋纾余还将他个人所得的赏赐拿出一半,充入京兆府公帐,为所有人改善伙食和庑房起居,受了公伤的主簿张行忠、捕头刘恒、捕快小罗,则另外包了慰问银子。
对于出力最多的院判,宋纾余没有忘记向圣上举荐,不仅官升一级,还得了厚赏,并恩泽了生药库医官、太医院下属制作膏丹丸散的作坊女医。
在官吏人事方面,宋纾余也做了部分调整。
“鉴于穆青澄的突出表现,从即日起,穆青澄升任京兆府刑名师爷,兼任仵作,执掌京兆府所有刑案!她有权调动主簿、书办、攒典、捕头、捕快、衙役、吏役等官吏!穆青澄虽非吏部认定的官员,但皇上特许本官在京兆府内破格提拔,委以重任,是以,她的职级和薪俸,等同于参军,不隶属任何部门,直接听命于本官!”
“另,主簿张行忠、书办林阜,此二人表现优异,能力突出,薪俸各升一级!”
“穆师爷,你可自行挑选需要的人,随在你左右,便于办差。”
同一日,同一时间,刘捕头和江捕头分别带人,查抄了宁远将军府和翰林院修撰李家,所抄家财,悉数充公,上交于国库。
本着祸不及阖府的判案原则,宋纾余将柳家下人的去留出路,交给了柳夫人定夺,因为他们的卖身契在柳家,只要柳家有一个主子在世,官府就没有权利作主。
柳夫人道:“家没了,钱没了,还拿什么养活下人?卖身契发还,各谋出路去吧。”
于是,在捕快的监视下,下人们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一个个拿着卖身契,哭天抹泪的离开了。
李家的主子全死了,只剩下老管家能作主,同柳夫人一样,将下人卖身契全部发还,各奔东西。
之后,老管家便在京兆府附近租了个小院子,夏玉陪着老管家暂住下来,等待案子彻底审结之后,领走李沐和李云窈的尸体,运回老家安葬。
当然,此事没有公开。
宋纾余也嘱咐了老管家和夏玉,务必口风严实。柳长卿落网,案子明面上审结,但宋纾余会继续暗查柳长卿背后的主使者,直到真正结案。
矮胖子的尸体,通知其家人领走了。
穆青澄带人在南监的后院建了个地下冷房,将霜翠、玲珑、黄依依、李沐和李云窈的尸体,全部进行了冷冻保存。
宋纾余派人找到了霜翠和玲珑的父母,判决柳家给予了丰厚的银两赔偿。
剩下黄依依,她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早与家人断了往来,只余柳霄妻子的身份,不论赔偿还是安葬,都得等柳霄出狱后才可以执行。
子颂来过一趟,请求见一见黄依依,穆青澄按例不允,子颂竟在南监门外跪了半日。
白知知眼看子颂快要晕过去了,不忍心,便开口向穆青澄求情,穆青澄出去见了子颂一面,见他决心已定,遂网开一面,亲自带他去了冷房。
穆青澄提醒道:“看一眼便走,这里温度低,不能久呆。”
“谢谢。”子颂低声道谢,表情哀默。
黄依依的尸体四周,铺满了冰块,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已然被冻成了冷硬的一块,虚虚的搁在上头。
穆青澄戴上厚实的手套,掀起白布。
离开了防腐药水的尸体,腐败迅速,再也看不出宛如活着的模样了,如今的黄依依,就是具正常的尸体,但因为冷冻的缘故,保留住了基本的面貌,尸臭味儿也不明显。
子颂双目垂泪,鼻头发红,喃喃道:“婉棠,你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终究是抛下了我。”
穆青澄只觉此话异样,细细品了品,又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好了,走吧。”
穆青澄放下白布,催促子颂离开。
出了冷房,穆青澄唤来白知知,让她带走子颂,谁知,子颂跪在穆青澄面前,恳求道:“让我见一见柳霄吧!”
穆青澄蹙眉,“做什么?”
子颂神色凄苦,“我想看看,葬送了婉棠一生的人,究竟是何人,还有几句话想问问柳霄。”
“斯人已逝,再纠结这些又有何用?徒增伤感而已。”
穆青澄不能答应,柳家四口都是重点保护的人犯,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然,子颂坚持,“穆师爷,拜托你了,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问上一问,我这辈子都不会解脱的!”
穆青澄盯着子颂看了片刻,不知是子颂的心志太过强大,还是内心坦诚无猫腻,总之,穆青澄没有察觉出不妥。
她心思转了转,作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我带你去。”
子颂大喜,连连道谢。
柳长卿和柳沛是死刑犯,关在南监的重刑犯牢舍,柳夫人陆如月和柳霄关在北监,衙役十二个时辰,面对面的看守。
进入北监时,穆青澄命衙役对子颂进行了搜身检查,确保不会给犯人带来任何潜在的危险。甚至,衙役还给子颂戴了黑色头套,以防子颂看到监狱布局,记下路线。
子颂很配合,由衙役带着走入阴暗潮湿的监狱,衙役还有意多绕了几个通道,才将他带到柳霄的牢舍门外。
穆青澄挑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才道:“拿下头套。”
衙役取下头套,子颂眯了眯眼,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目光里出现了一个身着囚服,坐在干草地上的邋遢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