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伏倒在一边,不愿再起,她哭笑不得,守着宁枭不知如何是好。
此处左边是山林,右边是戈壁。
离湖州城还有几里地,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里。
可南胤的军队盘踞在湖州城,即便她能进去,宁枭自是不行的。
她急切拿出舆图翻找,约莫十里地外有个小镇,她想去试试。
秦烟取下骆驼身上的盘缠,扶着他,一步一个脚印,朝着东北方向的小镇走去。
他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八月的天气,日头正盛,大地炙烤着万物。
日光射在身上,割肉般钝痛。
她咬牙坚持,紧紧扶住他的腰。
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漫过她指尖,察觉到那是什么,她眼眶没来由一热。
“你不是挺会折磨人么?怎么今日这副德行?”
“你即便是死,也给我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宁枭,你要是敢死,我便把你丢在这儿喂狼!”
没有任何回应。
她走在旷野,心神俱疲。
这几日匆忙赶路,她的小腹疼痛从未停止过。
脚下是怎么也看不到头的路,肩上是失血过多昏迷的他,秦烟不敢松懈一分。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想着把他扔在医馆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
热气蒸腾,本该大汗淋漓的她,全身淌着冷汗。
有什么快速从身体流失。
啪嗒、啪嗒。
看着身下血渍,她小腹钝痛不已。
血滴和他的汇在一起,如命运交织,一滴滴渗入地下,很快被大地蒸发,只留下清浅的血迹。
秦烟佯装看不见,忽略身体撕裂的疼,扶着他一步步往前。
下一瞬,她再也坚持不住。
腿一软,宁枭朝一旁栽去,她跟着倒下。
他唇色苍白,虚弱至极。
秦烟将他身上厚重铠甲撇去,动作间碰到他胸前一团东西。
他身前衣襟被刺破,因为有东西挡住,剑身只刺破了些许表层皮肤。
待翻出那团物体,染有他血渍、已变得破烂不堪的人偶,皱巴巴躺在她手中。
那是她照着他模样做的人偶。
她泪眼婆娑。
犹记当日在府上,他拿着人偶一脸得意,说这个秦烟是他的保护神……
出征之前,他将之放在胸前,未曾想,真的帮他挡了一劫。
秦烟再也忍不住,眼里有什么喷薄而出。
娃娃被刺破,棉花翻了出来,变得十分怪异。
秦烟抱着娃娃,控制不住哭出声,嘴里含糊不清骂他真傻。
苍茫大地上,女子无助放声哭泣。
片刻后,她收拾好情绪,囫囵擦过泪,将娃娃塞回他胸前,再度发力扶他起身。
不能停下,他等不了!
可这里实在太广了,她仔细辨认方向,不由想起上回宁枭带她一起在沙漠时的情景。
当时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没有水、没有任何物资,可他却把她带了出去。
角度变换,他危在旦夕,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而已。
秦烟死死咬紧牙关,神色坚定,扶着他一点点往前移动。
日暮黄昏,她不知走了多久,隔得老远能看到城镇的影子。
她深吸口气,麻木移动着脚步。
宁枭,你挺住,即便我们再无关系,我也当还你这条命。
恰逢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望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来人竟然是云知行。
他显然也没料到秦烟会在此,还带着命悬一线的宁枭。
秦烟不知他和宁枭的交集,觉得老天没有辜负她。
“哥哥,救救他!”
她出声,涩泽嘶哑。
云知行朝她脚下看去,她的裤子上血迹斑斑。而她此时还在意着那个男人的生死。
云知行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烟儿,随我上马。”
秦烟摇头,惦记着他的伤势,“哥哥,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烟儿,我管不了别人。过来。”
秦烟不愿放开手,眼看他呼吸微弱,随时会撒手人寰,她眸中带泪,想再度祈求。
云知行眼中再无笑意,冷冽充盈眼中,她险些以为看错了。
不待她看清,眼前骤然一黯。
秦烟软软倒下,云知行一把拉起她抱上马。
她意识游离前一瞬,见得宁枭重重倒地,而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黄天厚土,他一人躺在那里,如蜉蝣般无依。
“……宁枭……”
她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掉落在地上,瞬间被蒸发,恍若从未有过。
南胤皇宫。
下朝后,云礼和云知行被留在堂上。
无旁人之时,云绍再也抑不住胸中火气,拂袖扫掉案上奏折,雷霆震怒。
“太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云知行自觉跪下,云礼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身子发颤得厉害。
“宛城、连城、邕城!北漠长驱直入,攻入长城来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扔下砚台,直直从跪着人的身边砸过,顿时碎个四分五裂。
云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都是他的决定,可云知行担下了一切。
可他害怕云绍这样暴怒对自己,不敢出声。
见云知行默然无言,云绍更是火大,“平日里你不是挺会说吗?三番两次请缨拿回宛城,如今这是在做什么?北漠都快打到自家门口来了!”
“父皇息怒……”
“你住嘴!这没你的事!”
云礼忍住口,神色纠结,看云知行替他承受这一切。
“陛下,一切实属儿臣之过,儿臣德不配位,还望父皇收回太子之位。”
闻言,两人均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绍皱起眉头,“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太子之位!”
云知行重重一拜,头磕在地上,声音令云礼一颤。
他万万没想到,云知行会这样说。
虽然怕被云绍责骂,可他不想云知行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父皇!皇兄无错,这三城之失,皆是因为儿臣太过鲁莽!父皇莫要怪罪皇兄。”
“你说什么?”
云绍狐疑看来,两个儿子双双跪在殿中,各执一词。
云礼深吸口气,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良久的沉默后,云绍大笑不止,“好啊,你们兄弟俩,如今也学会一起骗自个儿老子了!”
云礼看不透他表情,斩钉截铁,“父皇,儿臣本无意太子一位,还请父皇勿要降罪皇兄,责罚只管冲儿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