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行走出殿门,贴心让人去传唤太医。
宫人不明所以地去了,剩下的人进了大殿,看见云绍在榻上大口呼吸,仿佛下一瞬就会背过去。
众人一时慌了神,有人替他顺着气,有人去倒水。
云知行翩然离开,身后的事与他全无关系般。
唇角漾出满意的弧度。
云绍,这是你应得的。
临走前,他留了句话。
可以自愿留下传位诏书,也可以被胁迫签下。
总之,莫要令他等得太久。
毕竟,他想快些迎娶秦烟······
秋雷阵阵。
京城迎来久违的大雨。
天打翻了水盆,雨水泼下,片刻间烟雨迷蒙。
书房中,窗户虚掩着,一阵大风刮过,吹打窗棂作响。
烛火被摇得东倒西歪,光影明灭,快要看不清书上文字。
倏忽一道闪电划过,大地被映照得如白昼。
紧接着,雷声传出,振聋发聩。
云知行合上书籍,思绪一时被吹回从前。
和凌贵妃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偶有争宠的嫔妃来门前谩骂,宫人们也势利至极。
他们总是吃些剩饭,有时宫人甚至忘记这里还有两个人,不曾送饭。
那时起,母妃便变了个人。
她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所有人都心思不纯,也教他不可轻信任何人。
冷宫的岁月枯燥漫长、伴随着人们的蔑视。
日复一日,他年岁渐长,逐渐理解了所谓的人情世故。
他变得圆滑。
因为只有他嘴巴甜些,说得人们欢心,才会得到一些吃食。
母妃没有一日,不想逃出这森冷的宫殿。
她教他诗词歌赋、圣人道理,他也确实如她愿,吸收得很快,出落得清俊知礼。
几年时间,他长大了,觉得此处实在难以立身。
他知道每隔一段时间,皇上便会带几个皇子在冷宫后不远处戏耍。
有时他带皇子们放纸鸢、有时看他们舞刀弄枪、每每点评一番。
他渐渐知道云绍想看到什么样的孩子。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抓住机会,在高墙内大声朗诵圣贤之言。
云绍的确听到了,这才想起还有对母子在此。
云知行腹中有墨水,谈吐也让人刮目相看。
云绍不再多想,当下接母子俩回宫……
响雷声声,思绪拉回,他想起以往在冷宫时,最怕的便是雷声。
一个人睡,夜晚的宫殿对于几岁大的孩子来说,瘆人至极。
以往遇到打雷,他什么也不敢做,只是蜷在床上。
可如今,烟儿在。
闪电时而划过,照亮脚下路。
偏殿的门缓缓移开,一身湿淋淋的人步入。
地上拖行出一行水渍,沿着内间去了。
轻纱帐内,秦烟已然睡熟。
云知行看了看身上的水渍,脱了外裳。
他撩开纱帐,轻手轻脚坐在床侧。
她侧躺着,呼吸清浅。
屋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这里却安静温暖。
心在这一刻突然安稳下来。
宛如一个行万里路的人找到避风港湾。
云知行抬手撩起她顽皮的发丝,轻柔挽在耳后。
秦烟睡得酣甜。
比起那日与他的争执,此时的她多了几分柔美。
闪电划破长空,霎时间将屋中照亮。
惊雷落下,睡梦中的秦烟受惊,不自觉皱了眉头,身子蜷作一团。
这反应,和以前的他倒是如出一辙。
不过都是被抛弃的人罢了,哪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她的出现,治愈他太多。让他可以放开手,做自己想要的一切。
如今他已明白自己心意,最后悔的便是送她去北漠、去宁枭的身边。
烟儿,为他经历得太多。
想到这里,他在床榻悄然躺下,看着对面恬淡的睡颜,心底的柔软肆意生长,逐渐将整颗心包裹。
暗夜中,他眸子清亮,眼里只有她一人。
秦烟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云知行来过。
醒来后床榻干爽平整如初,好似真的只是一场梦。
晨起时分,心里多了股不安。萦绕心头,让她难以忽视。
云绍终是做了决定。
云知行也在等他的答案。
昨日下过大雨,今天的天气出奇晴朗。日头出来,红墙绿瓦倒映出斑驳的影子。
今日的皇宫亦是风平浪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皇后宫里一直未有人进出,死气沉沉。
到了晚间,宫门处有了动静。
云知行照常在东宫挑灯忙碌,浑然不觉外面动静。
皇后早已打点好宫门的关系,一队人马进了宫门,如入无人之境。
来人是明朗的众多门生,以及他部下人马。除此之外,皇后的人蛰伏高墙下已久,等待他们的到来。
暗处人影幢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目的地是云绍的寝宫,他们即将在那里,取得诏书、拥护云礼继位。
偏殿内,秦烟不祥的预感更甚,觉得心间似压了块石头。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她不免想到云知行。
莫非要发生什么大事?
可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妥当,应该是她多想了。
子时刚到,皇后宫殿的侧门走出几人,直奔皇上寝宫而去。
云绍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盼来此刻。
他正襟危坐,久违的精神,手里正握着一卷圣旨。
明朗和皇后在殿外碰头,一道进去。
传诏书上写的并非云知行。
云绍还是选择了三皇子。
今夜,他们选择动手,只要云礼接旨,一切便正大光明。
兜兜转转,几人皆被云知行摆了一道,如今就要凭此翻身。
皇后推他上前,少年稚嫩的面孔上犹带着一丝纠结。
“我儿,你还在等什么?去啊!”
他抬头,看过殿中如此多人为他保驾护航,终是下定决心。
一旁的管事公公接旨,高声唱喏,“奉天承运——”
殿外突然涌入一队御林军,刀剑相向,将众人团团围住。
兵甲摩擦的冷冽声尽在跟前,士兵们脸上带着杀气,仿佛下一瞬就要挥下刀刃。
场面一时发生变化,皇后惊惧不已。
她不是已经打通关系了?
云绍短暂一怔后了然。
果不其然,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这么晚了,诸位不歇息,反倒相聚一堂,莫非是约好了来看父皇?”
明朗面上一震,不知怎么还是惊动了他?
云礼见到来人,立即惶恐不已。
云知行之前帮了他,待他也是极好,如今这样做的确不齿,他莫名断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