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抱我。”
“烟儿再像刚刚那样,我便松手。”
他显然说的是,那声不经意的轻吟。
秦烟就知道他会紧抓不放,当下嗔怪道,“你再这般孟浪,便去偏殿和昭儿歇下吧。”
云知行见好就收。
娇躯在怀,心间被填满,他再不惹她。
闹了许久,夜更深了。
更深露重,殿里却暖意融融。
她枕在他怀中,不知不觉睡去,如同以前。
云知行吹灭火烛,殿内归于黑暗。
月华笼罩,依稀可辨她之容颜。
她恬静睡着,眉间舒展。
云知行紧了紧手臂,情不自禁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殿内清寂,有男声低低呢喃。
“烟儿,我会永远陪着你,直至生命尽头……”
翌日朝上,处理完日常政务,王公公拂尘一扫,正要说下朝。
有老臣出来打断道,“皇上,老臣有一事想要奏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人递上来的奏折,除了要事便是对他的劝谏。
自从昭儿出生,他不愿再行杀戮,对这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熟料他们还变本加厉了。
看着老态龙钟的大臣,云知行眼尾轻扫,淡薄出声,“既是不当讲,便不要说了。”
老臣被他说得一愣,旋即出列跪下,字字铿锵,“如今皇室血脉单薄,不利于日后社稷。
臣请皇上早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充盈皇室子嗣!”
云知行了然于胸,就知道他要说这件事。
几年前,皇上的狠心之举还历历在目,朝上大臣早已偃旗息鼓,不敢提及此事。
偏生宋生此人太过执着,从未停止过谏议。
一时间,朝上鸦雀无声。
众人怕云知行堂上震怒,纷纷垂首不敢言。
还有的人则静心留意云知行的反应,想着若是他松了口,他们便可伺机而动。
宋生担任谏院司谏一职,素来刚正不阿。
宋司谏并非第一回这般忤逆他心意。
他心中有怒,面上却淡然处之,“宋司谏莫非忘了朕登基之日的事?还需要旧事重演、来提醒下你?”
一旁王公公悬着心,生怕这老头再出言冒犯、触怒龙颜。
“皇上,老臣既然敢出言,便不惧一切。还望皇上以天下为重,莫要辜负天下百姓!”
“可笑至极,朕一人之私事,与你有何干?与天下百姓又有何干?何时轮到宋司谏来置喙?”
“臣既任司谏一职,掌谏诤,凡朝政缺失、朝廷各部门事有违失,皆可谏正。
皇上作为南胤之主,更应该以身作范。为了国之社稷,充盈子嗣!”
说来说去,绕不开这句。
云知行听得有些烦了,长指撑着额头,颇为头疼。
他并非没动过杀念,只是宋生算朝中元老,从不站队,为人刚直。
他还不想因此了结此人。
不过想让他娶别的女人?
众人正屏气凝神间,但闻他反讽道,“以身作范?依你之见,这世间不论富贵贫穷、不管官员布衣,男人都应该三妻四妾,只为了繁衍?”
一番言论下来,在场官员惊惧不已。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子相夫教子,便是理所应当。
没成想到了这位天子口中,反而更应当遵循一夫一妻了?
恍若不知众人的惊疑,云知行直中要害,“若是朕没记错,宋司谏亡妻已故多年,你至今仍未再续弦。
如此情深之人必放眼朝中、乃至整个南胤,都无人能像司谏这般。
你既然心里放着人难忘,有何立场来劝朕,接纳别的女人?”
这桩私事本是众人皆知,孰料今日云知行将之放到明面上说。
宋司谏被他噎住,快速回道,“臣,臣跟皇上不同。皇上作为一国之君,理应——”
“别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迂腐道理。宋司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语毕,他也不等老头反应,径直出了昭阳殿。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云知行所想的同时,不免觉得他今日真是菩萨心肠、竟然没让宋司谏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不过在宋司谏开了条口子后,针对他纳妃一事,呈上来的奏折中,隐隐有复燃之势。
云知行自认为对这些老臣很是开恩,现在他们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他很苦恼,杀人的想法与日俱增。
只是看到活泼可爱的昭儿,他又告诉自己,不能再造无谓的杀孽。
秦烟察觉到这段日子他的不同。
虽然每回见面,他总是如往常谈笑风生、温言细语,但眉间那股轻愁太过明显。
今日他尚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秦烟端了刚制好的冰饮过去。
殿内,地上狼藉一片。
王公公在一边小心拾掇着,不时抬眼观察他的情绪。
今日呈上来的奏折中,劝他纳妃的较以往更多,这帮子人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做决断。
还未走近,秦烟便能听见殿里的斥责。
“……他们是料定朕如今不敢动手了?着实过分,说来还是宋生之过!朕驳回他奏章那么多次,还是死不了心。”
“皇上息怒!这些老臣们迂腐、随波逐流,皇上莫要往心里去。”
秦烟驻足听了会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纤纤玉影步入殿中,云知行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先前的不耐一扫而光,他面上被喜悦取代。
“烟儿,你怎么来了?”
王公公见到她,立即恭敬行礼,随后放好一摞奏章,自觉退下了。
他主动接过瓷碗,惊喜道,“烟儿给我做的?”
“是啊,你整日待在御书房处理要务,难免力不从心。近日天气炎热,我想着做些绿豆汤给你解解暑。”
秦烟亲手做的,还是专门给他的!
听此,云知行早已忘了一肚子烦心事,仰头喝下。
她轻笑道,“喝慢些,没人跟你抢。”
说着,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她执起一本想要翻看。
云知行从不介意她涉及政事,但今日的奏折内容,他不想让她看见。
在她尚未回身之际,大手一把拿走奏章,秦烟咋舌,“怎的,不能看吗?”
“烟儿想看随时都可以,只是近日来太多糟心事,我不想让你也知道。”
他收起一沓文本,孩子气地放在高高的书架上,看得她莫名其妙。
她奇怪道,“我有心事你会分担,为何反过来,还不允许我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