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张桌子，白日见过装碎银铜板的碗压着纸张，上书一个谢字。
    石老太早已死去，静静的掉在悬梁上，神仙也救不活。
    纸张的“谢”字，应该是感谢陆明他们宰了裘鸿、江羽他们。
    皇帝赐下了牌坊，亲笔手书对联夸赞寡居多年，养大儿子，赏赐的金银、布帛摆在屋子一角，红绸尚未揭开。
    村口热闹，朝官自豪，牌坊叮叮，风水选地。
    莫大荣耀。
    可是，这些和石老太有什么关系呢？
    大仇已报，丈夫早逝，儿子儿媳惨死，生无可恋，人间孤独，死去才是解脱。
    一路恭维讨好的朝官和村长吓得毛骨悚然，站在陆明身后大气不敢喘。
    陆明将指尖转动的铜板放回桌子上。
    “斯人已逝，将她……好好安葬吧。”
    铜板留之，徒留伤感。
    陆明和唐俏儿、柳迟枝三人转身离去。
    朝官和村长擦去冷汗，躬身远送：“尊公子命令，定当好生安葬。”
    ……
    陆明很快离开了村庄，返回锦城时已是夜间。
    换做普通农家，不舍得点蜡烛早已就眠，但在锦城不一样，灯火辉煌，不夜之城。
    东市西市格外繁华，就算白日裘鸿、江羽等三位贵公子血溅花雅楼，夜晚依旧饮酒歌舞。
    这一夜，公子小姐格外客气，相见便颔首行礼。
    “李兄，伯父伯母近来身体可好？”
    “很好很好，贤弟，许久不见，你的修为进展如何？”
    “依旧如往常那般。”
    “愚兄倒是相通了一些关节，进楼详谈？”
    “甚好甚好。”
    入目所见，彬彬有礼。
    估摸着是皇帝给他们警告，不敢放肆。
    夜风拂面，西市中间一条长河贯通而过，河面飘荡花灯，萤火顺河漂浮，似漫天银河落在地上。
    柳迟枝蹲在河边，手捧莲花灯，提笔写下。
    【愿石老太一家，来世安康。】
    莲花灯内小小灯火，由花瓣护住，沿河顺流，飘得很远。
    柳迟枝放下毛笔，取来另一个莲花灯准备为陆明祈福，抬头间意外注意到远方一些隐匿在人群中，目光不时往河边看来。
    “他们是什么人？”柳迟枝略显疑惑。
    陆明瞥了眼道：“ 是皇帝派的探子。”
    “盯着我们的？”柳迟枝一愣。
    陆明道：“相比于盯着我们，恐怕更主要的目的是将那些不开眼的赶走，不然那些公子小姐个个相遇，温润有礼吗？”
    陆明亲眼看到，有一个普通商户推车不小心冲撞到一架马车，那公子明明都走了出来眼露寒意。
    却在一名暗卫过去瞪了眼后，公子立刻收拢怒意，笑着让下人给了商户些碎银，驱车离去。
    锦城的文明风貌提升了不止一成。
    “其实没人打扰也好。”陆明蹲下，替迟枝姐点燃莲花灯里的烛火，看它随河流去，思绪幽幽。
    如今各大王国的皇帝，皆能在海量的资源下堆到朝元境的修为，虽然受限于天资，再也无法晋级更高，寿元已经大幅提升，达到二三百岁。
    一般在百余岁左右登基，做上八九十年皇帝，传位给下一任。
    皇帝悠长的寿命加上皇室强横的实力，久坐天下无法动摇。
    至今牡丹王国建立六百余年，仅凭今天在锦城看到的，弊病沉疴特别多，但皇室和权贵看不见，或者看见也不在乎。
    要不是炼气士带来的资源流动，阶级跃升，恐怕偌大锦城根本看不到今日繁华。
    陆明望向空中银河，与地面花灯交相辉映。
    “牡丹王国如此，也不知梅花王国如何，竹青棠治理多年，应该比这里好上许多吧？”
    ……
    梅花王国。
    竹青棠带着弟子梅璃璃，从下葬先太子和太子妃的百叶园里走出，作为争夺帝位失败身死的皇子，死于王都，并未下葬在皇陵。
    曾经竹青棠还是竹相时，上奏过新帝，请求将先太子和太子陵墓，迁到皇陵附近，但新帝并未答应。
    梅璃璃小手塞在竹青棠手里，小脸落寞，里面葬下的是她父母，虽然死去是她年龄尚小，没什么印象，从竹青棠口中也知道他们对自己很好。
    先太子夫妇在失败前夕，请求竹青棠保护好年幼懵懂的梅璃璃。
    竹青棠做到了，视之如女，但终究不是父母。
    两人离开白叶园。
    “大师傅，那个可恶的皇帝说，要把父亲母亲的陵墓，迁入皇陵里。”
    “可以，先帝子嗣不该留在外面。”
    “那金煞宗呢，宗主每日在府邸门外请罪。”
    “请罪又如何？不需理会。”
    “可是每日留在府门外好烦。”
    “那回去就将他们赶走。”
    “……”
    师徒俩说着闲话，竹青棠身为仙盟夸赞的净心妖仙，这个名号就是护身符，没人敢冒天下大不韪向竹青棠动手。
    梅花王国的皇帝吓得肝胆颤抖，伤过竹青棠的金煞宗更是冷汗津津登门赔罪。
    竹青棠不仅恢复了女身，更是扬长在梅花王都。
    是妖、是女子，曾经一切的流言蜚语全部消失。
    皇帝和朝官诚恳的请竹青棠回归朝廷，不过竹青棠并不像回归，如果不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她已经离开梅花王都了。
    这一次，梅花王都对竹青棠师徒，极尽谄媚之能事。
    “大师傅……”梅璃璃讨厌梅花王都的氛围。
    “我想饿师傅了。”
    “嗯。”竹青棠伸手摸了摸徒弟的脑袋，温声道：
    “等这边事情处理完，要是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好不好。”
    “嗯。”
    梅璃璃用力点头。
    ……
    牡丹王国。
    陆明连续放了几朵莲花灯，意外的发现了几个熟人。
    河上游船，苍雷派弟子划桨，兴奋的朝陆明这边过来，掌门邓云和他夫人含笑站在船首，靠近陆明时，抱拳道：
    “三位少侠为民除害，实在是畅快，佩服佩服。”
    邓云两人只是夸赞，门下弟子眼里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他们苍雷派自诩正道宗门，行走江湖想要除害，还得看人家有没有背景，远不如陆明这般痛快。
    虽然皇帝将他们恭敬请去赴宴，夜间再度见到，足以证明三位年轻人不简单，他们苍派派教育弟子的话没错，但杀死卑劣纨绔依旧不减风采。
    陆明回礼道：“邓云掌门赏花灯？”
    “是啊是啊。”邓云捋胡须，疑惑看向四周。
    “本来听杨镖头说王都没什么变化，我还以为依旧有许多不平事，还管不了，结果只看到石老太一桩，比以前好上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