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本科一批出录取结果的日子。
    天气闷热潮湿，预报有暴雨。
    这天气宋清歆不喜欢，因为空气潮湿到，让她险些喘不上气。
    然而事实是，她真的喘不上气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胸腔中极速流失的氧气，被风刺到流泪的眼睛……
    砰的一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宋清歆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断裂，热滚滚的血从体内流出去，还听到了几声尖锐的惊叫。
    “清歆！”
    好耳熟的声音。
    宋清歆心想。
    忽然一滴小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宋清歆眼睛紧闭，睫毛颤了两下，还是停止了呼吸。
    潮湿的水汽终于到了临界值，起先是细密的雨丝，后来一道惊雷声炸响，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周围渐渐有人聚起来，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离开了这里。
    几个少年淋着雨，围着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
    他们中有人打着电话叫救护车，有人打报警电话说明情况，有人惊慌无措又带着灭顶的悲伤在哭泣。
    几个大人在一边单元楼下避雨，对此指指点点。
    “这小孩的大人呢？真不操心啊。”
    “你不知道她啊？五单元‘那家’的。”
    起先说话的大人捂着嘴嘶了一声，叹道：“多好一姑娘啊。别看了，过去帮帮忙。”
    ……
    【滴滴滴……扫描宿主灵魂情况……】
    【情况良好。】
    【扫描宿主身体情况……】
    【情况很好，身体融合程度百分之99……一百！】
    宋清歆听着莫名其妙的声音，头疼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按压太阳穴。
    忽然，她愣愣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抬起来的手。
    宋清歆：……？
    什么情况，她不是跳楼死了吗。
    “你醒啦！”
    一个毛绒绒的白球忽然出现在宋清歆眼前，它有两个尖尖的小耳朵，两个圆滚滚黑溜溜的眼睛，背后还有一根长尾巴。
    像个小猫。
    宋清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问：“什么东西？”
    小猫没有因为宋清歆防备质问的语气吓到，它愉快地晃着尾巴，十分有礼貌地说：“我是穿书系统003，003竭诚为您服务，我的宿主。”
    宋清歆盯着它看了两秒，没搭理它，而是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蒙，不说话了。
    003的尾巴顿了一下。
    难道宿主不喜欢这个虚拟形象？
    “宿主，你怎么啦？”
    宋清歆沉默。
    003可是个身经百战的系统了，遇见不说话的宿主，它直接化身话唠，一直在宋清歆耳边说话。
    二十分钟后，宋清歆忍无可忍地掀开了被子。
    她带着些怒气，直愣愣盯着003说：“我已经死了。”
    “噢，但你现在活了。”
    “不想活，让我死。”
    “……”
    宿主只想摆烂，一心超度自己怎么办。
    003表示自己是受过培训的系统，它收拾好心情，劝导道：“宿主，你在这个世界拥有新的身份，新的家人，可以有一段新的人生。过往的不快乐，已经随着你那一跃，尽数埋葬了。往事已矣，何必用你自己陪葬？”
    宋清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你还怪有文采的。”
    003嘿嘿一笑，语气颇有些自豪。
    “那当然，我可是正式工！”
    “你在这里会拥有爱你的父母，关心你的兄长，再也不会有弟弟来篡改你的志愿学校，只要你努力，你可以在这里获得一切。”
    003柔软又富有诱惑力的声音响起，听到“弟弟”“志愿”这几个字，宋清歆下意识地攥紧被子。
    就在气氛变得逐渐严肃时，一道跳脱欢快的铃声响起，宋清歆惊了一下，看向声音的来源。
    003好意地提醒道：“那是你的手机。”
    前世的宋清歆，因为不得父母的重视，连一部手机都没有。
    家里的电脑她也不知道密码，没有弟弟的允许，她甚至不能够使用。
    不过宋清歆也后悔把自己的登陆密码写到准考号纸条的背面，让她弟弟翻到，使得那个弟弟恶意地给宋清歆改了志愿。
    但是恶人想毁了你总有千万种方法。
    宋清歆摇摇头，把这些繁乱的思绪抛向脑后，拿起手机一看。
    “老妈……”
    看着备注，宋清歆有些犹豫，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这具身体的父母。
    可是003没有再给她准备的时间，尾巴一点，女人温和又带点急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喂，歆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歆宝？
    宋清歆怔愣一下，忽然意识到女人是在喊自己，她有些脸红，张张嘴，说：“没有。”
    在楼下卖早餐的罗婵罗女士闻言眉毛一竖，她有些严厉地开口：“没有还不赶紧下楼拿你早饭，再不出发上学要迟到了，快快快！”
    说完她把电话一挂，放进兜里，擦擦手对脸前的学生笑道：“小同学久等了，吃些什么？”
    屋里的宋清歆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喊过她歆宝。
    别说歆宝了，他们只会板着脸喊她宋清歆，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讨债鬼一样。
    至于罗女士那一句语气有些急促的催促话语，已经是宋清歆听到的，难得的关心了。
    虽然宋清歆人还是懵的，但上学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她快速换下睡衣，套上校服，用凉水冲了下脸，漱了口，立马拿起椅子上的书包冲下楼，整个过程不过四分钟。
    下了楼后，宋清歆看见不算太新的小区门口有一条小街，此时正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宋清歆的妈妈就在小区门口旁边摆着个小摊。
    她穿着件普通的短袖长裤，头发用发抓抓起，身上围着围裙，面带笑意地给买早餐的小孩打包刚做好的鸡蛋饼。
    罗女士余光瞥见宋清歆，不好意思地对后面排队的人笑笑，抓起一边的包子和豆浆塞给宋清歆。
    因为一手油，她没有作出更多亲密的动作，只是笑着提醒她：“抓紧时间，别迟到噢。中午我不在家，歆宝你在学校食堂吃啊，别省钱，吃好点。快去吧。”
    说完，她又赶紧回到摊前忙碌起来。
    宋清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快步离开罗女士的视线范围。
    拐了个弯，她才拿起手里的包子和豆浆。
    她不是做鸡蛋饼的吗？
    003猜出她的想法，为她解惑：“因为不想让女儿每天都吃一样的饭，罗女士每天都会给你带不一样的早餐。鸡蛋饼，你一周也就吃一次。”
    宋清歆抿着唇，忽然觉得手里的包子滚烫滚烫的。
    “这不是我该得的，我已经死了。”
    她妈妈不会温柔地喊她歆宝，不会给她做早饭，不会叮嘱她中午别省钱，吃好点。
    宋清歆把早餐放进书包里，跟着那些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在街上慢悠悠晃着。
    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来辆车把她撞死，她是不是就能醒了。
    不，醒不过来，现实中的她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宋清歆有些好笑地扯起唇角。
    003正打算说话，但是看到路边的人，又闭上了嘴。
    充满活力的甜美声音响起，让宋清歆停下了脚步。
    “宋清歆？”
    宋清歆朝路边骑电动车的女生看过去。
    那女生皮肤白皙，一头黑色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圆溜溜的眼睛前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她骑着一辆黑色电动车，戴着头盔，书包放在前面的车篓里。
    褚契南在路边停下车，一只腿支着地，问道：“快迟到了，要不要我载你一起去？”
    宋清歆表情冷淡地看着她，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
    褚契南抿着嘴耸了下肩，收回脚，说了句“好吧”，然后就拧着车把离开了。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毕竟不太熟，褚契南想着。
    算了，自己先走吧。
    “她是谁？”宋清歆收回视线，问。
    003看她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高兴地说：“她就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褚契南！也是你的观察对象！”
    宋清歆单肩背着书包，因为起床慌乱，一边的裤脚还卷边了，不过她不在意这个，宋清歆晃晃悠悠地走着，不慌不忙的样子，像极了街溜子。
    路对面一个高挑清瘦的男生，手里提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是两套校服，看那个颜色，和宋清歆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顶着个寸头，斜挎着黑色的单肩包，看着路对面的宋清歆摇摇晃晃地走远，他才拎着袋子走进了小区。
    “什么小说，什么类型的女主，什么观察对象？”宋清歆沉默了一会，问道。
    003这下彻底来劲了，它不怕宋清歆问问题，它就怕她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一心求死。
    “这是一本还未完结的校园青春小说，男女主都很优秀，在学校的时候就互相喜欢，后来毕业后因为种种流言蜚语，两个人分开了。
    这本书的作者因病住院，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完不成这本小说了，但她又非常想看到男女主的结局，所以！”
    003顿了一下，继续说：“她就把这件事委托给我们了。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观察男女主，见证他们的结局，圆了作者的梦，让她安心离世。”
    “见证结局？be还是he？她自己是作者，还能不知道结局？”宋清歆晃晃歪歪地走着问。
    话到嘴边，她虽然问出了口，但宋清歆潜意识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有些作者，或许真的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会怎么样。
    003似乎笑了一声，然后又正色道：“我们的任务是观察见证，作者唯一的要求是：顺其自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认为小说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平行世界里活生生的人，她只是把他们创作出来，事情发展的情况却不受她的控制，写到哪里就是哪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宋清歆喃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
    003点点头，晃着尾巴落在宋清歆书包上，它说：“我们办事处是正规部门，很专业的好不好。给你找的这个身份，在小说里就是个没有名姓的小透明，在别人眼中，你就是一片空白的。所以你就做你自己，根本不会出现ooc的情况。”
    “而且！在这个世界，罗女士就是你的母亲，无论是医学上还是法律上，她都是。所以，你不用觉得这不是你的东西，大胆接受她的爱吧。”
    宋清歆的眸子颤了颤。
    我，真的可以吗。
    宋清歆刚经历过死亡，刚从一段令人窒息的亲情中脱身，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生活，换句话来说。
    “我真的能够获得新生活吗？”
    003没有实体的尾巴轻轻地搭在宋清歆的肩膀上拍了拍。
    “在这个世界，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个体，只要你愿意，你的新生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宋清歆觉得自己的脚，忽然有了力量，她快步跑向学校。
    然后，毫无意外地迟到了。
    甚至都已经升完旗，学生们都回教室准备第一节课了。
    宋清歆低着头和其他同学站成一排，听着年级主任的训话，然后在铃声响起时，主任看了眼表，让他们赶紧回教室。
    宋清歆转身之后脚步一顿。
    “二楼最右侧，高二一班。你的位置在教室左边靠窗第五排。”
    003的声音适时响起，宋清歆快速跑上楼，找到教室，喊了报告。
    英语老师正在读课文，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声音没有丝毫的停顿。
    有003的提示，宋清歆一眼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放下书包，拿出英语书，看了眼同桌的页数，迅速跟上英语老师的速度。
    一节课过后，宋清歆像是被妖精吸了魂一样趴在桌子上。
    好饿。
    她想起书包里的早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走到外边的楼道里，把包子吃了。
    至于豆浆。
    她不喜欢豆浆。
    扔了垃圾正要回班的宋清歆和出门送作业的褚契南撞了个正着。
    褚契南抱着一个班的英语小练习册被堵在后门，看着宋清歆手里的豆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作业还交吗？”
    003快速道：【你写作业了，就在书包里。】
    宋清歆反应很快，她让开路，说：“我去拿，很快。”
    褚契南点点头，出了门，在走廊等她。
    宋清歆拿着练习册出来，顺手接过褚契南怀里的两摞练习册，说：“一起去吧。”
    褚契南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
    “好，谢谢你。”说着，她跟上了宋清歆的脚步。
    宋清歆沉默着摇摇头。
    然后认真地说：“你该谢你自己。”
    是你的善意，得到了应有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