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顾盏瓷突如其来的咄咄逼问,周浔并不敢与眼前人对视,他索性转过身去,不想让顾盏瓷看到他的表情。
“是啊,我找到了我的亲生父亲。”
“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个孩子自称朕,他的名字叫正儿。”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富商,早年妻妾成群,我是高中进士时,那人在榜下捉婿,当时捉到了我。”
“我身世大白后,他想要接我回家,认祖归宗,我拒绝了,而没有把母亲接过来,一方面,我手上的俸禄不高,另一方面,也不想让母亲见那个腌臜人。”
“你既然对我如此没信心,是否早已在心里断定了,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口里抛出的所有话语内容,全都是周浔临时编造出来的,他脑子转的飞快,在顾盏瓷看不到的视野里,男人的眉梢间,充斥着凛冽寒意。
“没有,我没有那样断定。”
顾盏瓷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你找到了亲生父亲,我恭喜你。”
“既然你还有事要忙,快去上值吧。”
没等周浔再说些什么,顾盏瓷自己,就先离开了书房。
她迅速的离开,明明来时,理直气壮,现在,她却灰溜溜的逃走,是的,她有些心虚。
心里也内疚,和赵鹤亭再次重逢以来,她的疑心病实在太重,而现在的赵鹤亭,好像有太多秘密。
她不得不承认,分开了两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不似从前。
而周浔,转过身来,深呼出一口气。
这柳氏女太过理智,一点一滴的细节,都能让她心里生疑,如此看来,不能总把她拘在府里。
*
初冬的天气,凉风嗖嗖的刮,京城城南的柞水巷,在这略冷的季节里,更显得萧瑟破败。
巷子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巷子里的乞丐纷纷抬头望去,毕竟,在他们这个地界,很少会出现乘坐马车的人。
马车提帘掀起,就看到了一张清秀婉约的脸,乞丐们纷纷注视着云青釉,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看什么看,闭眼!”
身边的婢女葵香,厉声呵斥道。
不管她家小姐心思如何,最起码,小姐就是国公爷周浔的夫人,她这个贴身婢女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她可容不得乱七八糟的底层乞丐,对小姐不敬。
“好啦,葵香,你问问他们,这里是不是柞水巷子!”
有几个小乞丐,耳朵尖,当即回答道,“姑娘,您找柞水巷?这里就是柞水巷子!”
“对啊对啊,这条巷子就是柞水巷子!”
乞丐们的声音层出不穷,有一个人出声,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应和。
云青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没想到,赵鹤亭居住的地方,竟然是如此一个贫民窟,她有些犹豫,只要走进这条巷子,她身上穿着的干净斗篷,一定会被污泥染脏。
“小姐,您行行好吧,赏我们口饭吃吧……”
云青釉还停顿在原地时,那些乞丐已经拿着破碗,来到她面前,向她索要银钱。
云青釉感到一阵嫌恶,罢了罢了,就算想要傍上赵鹤亭,又何必急于一时,等男人真的高中状元、认祖归宗、回到苏家,回到阁老府时,她再去认识赵鹤亭也不晚。
于是,云青釉转身,就打算离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赵举子,你这是要出门啊?”
“对,药吃完了,我再去药铺抓点药。”
对门的邻居,是个老大爷,五十多岁,他看到赵鹤亭的脸色很差,关切的又问,
“赵举子,你是不是又省着钱,几天没吃饭?”
“我看你不是出门买药,怕是又要出去给人画画,别出门了,天气如此冷,到我家来吧,咱爷俩热乎热乎吃个饭!”
云青釉原本上马车的脚步顿住,巷子里两个人的声音,零星的飘到了她耳朵里,还有什么不确定,远处那人,就是赵鹤亭无疑。
她向前走了几步。
乞丐们的破碗,还摆在她面前。
云青釉掏出荷包,直接甩到了破碗里。
围在巷子口的乞丐霎时让开了路,都去抢那破碗里的荷包。
云青釉脚步踉跄地走过去,迎面就能看到赵鹤亭的侧脸,与她印象中周浔的模样几乎类似,唯独右眼角的泪痣分明。
她知道,这是赵鹤亭,而眼前人比周浔要和善的多。
“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赵鹤亭陡然间听见一道女声,他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了几步远站着的云青釉。
女子很是面善,正和蔼的朝他笑着,还向他挥了挥手,赵鹤亭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几日之前在画舫上,一个让他画画、并给了钱买画的姑娘。
“记得。”
“你找我……”
云青釉爽朗的开口道,“公子,我姓云,闺名青釉。”
“哦,云姑娘,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如果是让我为你作画,只怕今日不行,我身体不太舒服。”
赵鹤亭的沙哑声音传过来,云青釉自然听出了,男人的嗓子不好受,大概是得了风寒,也没怎么治疗。
“不是画画,我们进屋说,可以吗?外面太冷了。”
赵鹤亭有些犹豫,他这房子是租赁的,里面只有两间房,很拥挤很狭窄,可邻居老王头,却劝说着他:
“赵举子,人家姑娘跑一趟也不容易,万一有要紧事儿呢,你还是赶紧让人家进屋说吧,我等着你哈,聊完了,到我这来吃饭吧。”
随后,老王头把赵鹤亭推过去。
赵鹤亭原本身体就虚弱,身上还在发热,被老王头一推,整个人趔趄的后退,差点摔倒了。
云青釉连忙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公子,快进屋吧,我真的有事找你。”
赵鹤亭站稳后,云青釉就松手了。
“那请进吧,我家很简陋,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男人客气的说道,推开自家的院门,而婢女葵香在门口守着。
云青釉走进院子后,看到的环境,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最起码,打理的干干净净,墙角处,颇有情趣的还搭了个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