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建州的柳家总兵府,由于火灾,月前走水了,被烧的断壁残垣,府里所有器具更是毁于一旦,再也查不到任何柳氏女、以及顾朔妹妹的生平。
顾朔的爱人,也已经病逝。
铁矿的线索,仿佛再一次断了。
唯一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柳氏女一人,只有撬开柳氏女的嘴巴,才能得到建州铁矿的消息。
周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暂时还想不出其他线索,只能来到栖山别院,又要扮演柳氏女心中的“鹤亭”。
这一次,不能再拖了。
他决定,要把人带去建州,亲自去寻铁矿!
“国公爷,别院到了。”
马车外,传来徐茂的声音,周浔回神,他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眉眼看起来更加柔和内敛。
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衣服并没有穿错,还是那件墨绿色的、绣着鹭鸶补子的文官官服,男人这才四平八稳下了马车。
“别动别动别动!”
“谭媪,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画的栩栩如生。”
后院的花园里,谭媪的身后,便是假山流水,而谭媪的面前,是顾盏瓷。
她撑着一个木头画架,画架上放着木画板,洁白的纸张上,画着惟妙惟肖的人像。
这是顾盏瓷的小癖好,发生重大事情后,她喜欢画画来平复心情,这之前,她用袖箭才杀死几个人,心绪实在不稳。
画画的节奏也没那么稳了,每次画个两三笔,就要直起腰,向后退去,离画板远一点,仔细查看整幅画的构图。
于是,她又行动,再次向后退……
便感觉,身后撞到人了。
她扭过头去,就看到了那个“鹤亭”。
“你……你怎么回来了?”
顾盏瓷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煞白,她才和谭媪回府没多久,也才和谭媪串通了,不泄露她袖箭杀人的事宜,这男人就像是赶着点儿回来,还刚刚好。
而周浔的眉稍微挑,他敏锐的察觉到,柳氏女对他的称呼,现在是连“鹤亭”的名字都不叫了。
“画的不错,只是……”
顾盏瓷疑惑了,还有些恼怒,男人话语停顿了,这是要质疑她的专业吗?
“只是什么?”
“我哪里画的不好,还请赐教。”
周浔没有讲话。
反而拿过顾盏瓷手中的炭笔,顾盏瓷有些惊讶。
因为眼前的男人拿笔,对着纸上的眼睛细细勾勒,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你干嘛改我画好的眼睛?难道我画的很丑?”
顾盏瓷很不满意,她心里本就不平静,这男人又来挑刺,她很不爽!
就连声音里,也透出几分薄怒。
“别急。”
周浔没有理会顾盏瓷的不满。
他气定神闲的,将这张头像整体,又修改了一遍,眼睛是着重修改的,头发丝也多增加几缕,暗面更暗,亮面更亮了。
渐渐的,顾盏瓷看明白了。
这男人,他懂素描。
而眼前这幅素描头像,也被男人修改的更加精致。
周浔这才放下手里的炭笔,他转过身,对顾盏瓷说:
“你大概画惯了年轻人的眼睛。”
“但是,谭媪已经快五十岁了,她的眼睛,不该如此传神。”
“加上她的身份,为奴为婢,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只是奴性以及疲惫,就连笑意也是淡淡的,绝对看不到神采奕奕。”
这番话,顾盏瓷自然明白。
她下意识用技巧雕琢五官,疏忽人物的现状,也更证明,她方才画画并未投入用心,只是在用画画宣泄情绪。
可眼前的男人,秘密太多,已经不值得她全身心信任,她即便心里有事,也并不打算告诉男人。
随口敷衍着,“嗯,你说的都对!”
“我画的生硬死板,考虑的也不够周到,你画的真好!”
于是,顾盏瓷有些厌烦的抽走这幅已经完成的画卷。
又取出一张新的白纸,她拿起炭笔,速战速决,打算重画一幅。
周浔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这一次,只是静静望着顾盏瓷的背影。
男人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袖子里,下意识的摩挲两下。
他已经得到有关赵鹤亭的过往生平,在模仿赵鹤亭的习惯动作,以及兴趣爱好上,更加得心应手。
赵鹤亭平日里,除了读书,便是擅长丹青,他手下的人还从建州,搜罗到仅存的几幅赵鹤亭的画作。
当周浔看到那些黑白炭笔画,一眼就认出了,这种画法,他在宫中见过。
宫里的宫廷画师,有几人是从西洋而来,他们的画技构图,与赵鹤亭画的黑白画,如出一辙。
凑巧的是,周浔不仅写的一手好字,也擅长丹青。
更重要的是,他学习过西洋人的素描。
年少时,因为他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小小年纪便得老定国公的器重,他那时进宫,看到过西洋人,给他的姐姐周浅,画过类似的素描画。
他很感兴趣,便央求着父亲进宫,禀告当时的先帝,让他可以跟着几个西洋画师学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浔早早地就精通素描……只是,父亲去世的过早,他袭了爵位,忙着领兵打仗,很少有时间画画,也很难有兴致再画素描。
至于眼下,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一处,赵鹤亭懂素描,这女子恰也会,顾朔的遗言对着她说,真相渐渐明朗,周浔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认错人了。
这女子,是顾盏瓷。
而死在江州船上的,是柳氏女。
周浔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无论姓顾还是姓柳,他与她,都隔着人命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