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在别院的厅房中,一直等到了傍晚,就发现,书房里的灯还没有灭掉,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随后,找到了徐茂,对他说,
“徐总管,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干脆就让我去书房看一眼,看到国公爷身体康健,我这就回国公府去。”
徐茂心道这个点儿,后院的主卧房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点,很明显,国公爷和那柳氏女还在歇着,他怎么敢去打扰,怕不是不想活了。
“秦嬷嬷,你看书房里议了一整天的事,就证明,国公爷压根没什么病痛,李太医早上走这一遭,也就是给国公爷送些上好的金疮药,恰好让国公爷捎到军营去而已。”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她今天肯定是见不到周浔了。
“那行吧,既然如此,老奴也就早点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徐茂嗯了一声。
便送秦嬷嬷离开栖山别院。
秦嬷嬷坐在马车里,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路过街市时,寒风吹过马车帘子,掀开了一角,秦嬷嬷的视线,恰好瞥到街上熟悉的人影。
“你瞅瞅,是不是那个穷酸破落户?”
秦嬷嬷对着身旁、跟她一起来栖山别院的老媪说。
那老媪,本来还没明白秦嬷嬷话里的意思,但她听懂了一部分,是让她往马车窗外看,于是,她把帘子掀开。
老媪的视线,定格在远处的一个女子背影上,算是明白了。
“穷酸破落户”说的就是,国公爷结冥婚的妻子啊。
“秦嬷嬷,我瞧着挺像她的,这个时辰,她不在国公府,身旁似乎还跟着个男人啊。”
只见秦嬷嬷皱纹堆砌的一双利眼,闪过一道精光。
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远处的闹市街巷上,和一个男子有说有笑,站在一个糖人摊位的女子,那人就是云青釉!
城南的地界,最是鱼龙混杂。
同样,娱乐场所也很繁多。
天色一旦暗下来,夜生活便开始了,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卖糖画的、敲锣打鼓的、搞杂耍的……应有尽有。
最不稀罕的便是,一对对真鸳鸯、假鸳鸯,在街上闲逛。
看着云青釉朝男子露出笑容,笑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足以说明,云青釉和那男子,已经十足熟悉。
秦嬷嬷的心里,拐了几道弯儿,她今日也并不是全无收获的。
原本还担心自己无功而返,并没有见到国公爷,回去也不知道该对老夫人如何交代,现在倒好,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可就不要怪她告黑状,原本就是云青釉不安分守己,也不守妇道,更不孝敬尊长的。
“哼!当了国公夫人还不知足,要在外面找野男人,那我们就助她一把,早日把她赶出国公府去,老夫人也就能为国公爷,再讨一门高门贵女的妻室了。”
秦嬷嬷放下马车提帘,提起云青釉,她就是不屑的表情。
她可是记得,那丫头又穷又抠,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对待下人一点不大方,还真真是个穷酸破落户。
身旁的老媪也跟着撇撇嘴,一脸赞同的表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图的不就是在主子们身上,讨得点甜头嘛。
国公爷那样矜贵的身份,竟然娶了个又抠又穷的媳妇,还不如休了这妻子,再娶个手脚阔绰、更大方的妻子,她们这些老奴跟着也能沾沾光,多赚点打赏银子……
然而,闹市的糖人摊位上,云青釉并不知道,即将有两个老奴,将要在国公府里,编排她的闲话了。
她这会儿出来逛街,也是因为高兴,白日里,将顾盏瓷送去青楼,想必这会儿,顾盏瓷是彻彻底底成为一双玉璧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
解决掉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她觉得自己正走上一条光明灿烂的道路,而这条通往名利的路上,再无任何人,可以阻碍她。
“赵公子,我就说我们有缘,你看你在墨宝斋卖画,又被我碰到了吧!”
“你应该多出来逛逛的,书上不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看这摊位上的糖人,我觉得要是让你来画,怕是夜夜都有人,排着队来买糖人。”
“干脆你别卖画了,卖糖人吧,这个更赚钱!”
赵鹤亭看着摊位上的老者,拿着糖壶,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糖人,他的确是挺佩服的,毕竟也是自力更生的活计,画的好,一晚上绝对能赚不少钱。
可毕竟是街头巷尾,不是画舫,不是文人墨客所在的诗会,通俗说,这样的活计,与小商小贩无异。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每每此时,赵鹤亭便觉得云青釉,大概没怎么读过书,家里没什么底蕴,她也并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闺秀。
“云姑娘,早上散步时,我就说过,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如今身无长物,也有未婚妻,眼下只想科举中第。”
“因此,在下是最后一次,陪你闲逛,为了感激你,先前在我病中伸出援手。”
几次见面下来,赵鹤亭几乎摸清了云青釉的底细,或许对于她的家世,并不能猜测的过于准确,但赵鹤亭知道,他对这云姑娘无意,他们也并不是一路人。
话说完,赵鹤亭转身就回墨宝斋。
而这一次,云青釉罕见的没有上前,再去阻拦他。
沙子在手中握的太紧,便会漏。
风筝线握的太紧,风筝也会跑远。
她既然知道赵鹤亭的心上人是谁,也已经除掉赵鹤亭的心里人,那么,在赵鹤亭将来的科考春闱前,她的确不该再去分他的心。
“走吧,葵香,我们回府。”
主仆二人最终还是买了几个糖人,带回了定国公府。
而回府之后,云青釉就被裴老夫人叫了过去。
自不必说,先前在街上看到她的两个老奴,告了她的黑状,当天夜里,云青釉就被裴老夫人罚去跪祠堂、抄女训,还要禁她的足。
云青釉早就习惯了。
可她只能忍,即便心里中意赵鹤亭,终究现在的赵鹤亭,还是一个落魄举子。
她想生活的体面,还得靠一张长期饭票,短时间内,还是得留在定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