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亭当初派去的人,在金陵,发现了顾盏瓷的踪迹,他一直以为顾盏瓷在金陵,所以,才会揽过了金陵的案子。
而周浔去了金陵三月,竟没有见到人。
只可能是顾盏瓷,不想见他。
赵鹤亭的嘲讽,让周浔骨子里的傲气,一瞬间泄气了。
是啊,她不想见他。
他不是早就知道。
“赵鹤亭,你有什么好得意!”
周浔走上前去,狠狠一把拽住赵鹤亭的领子,放下狠话,“她不见我,也永远不会见你!”
遂转过身,周浔离开了苏府。
一旁的云青釉,这才敢走到赵鹤亭身前,询问赵鹤亭的情况。
对于周浔的暴力,她上一世深有同感。
每次看到周浔打人时,云青釉是半步不敢靠近的。
“夫君,你怎么样了?”
云青釉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她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抚上赵鹤亭的额头,却被赵鹤亭避开了。
“无碍。”
赵鹤亭缓缓站起身,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步履蹒跚着往前走。
今日,他再次被周浔揍了一顿。
可看周浔不痛快,他就痛快。
但为何心里还是如此难过?
赵鹤亭知道,周浔说的是对的,小瓷也不会再见他,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对他无比重要的人。
苏府的前院。
周浔的闹剧结束,满月宴的宾客继续吃席。
云青釉庆幸,今日公爹苏百龄不在家,而是前去处理赈灾之事。
否则,看到周浔和赵鹤亭二人,再次打架,老人家怕是要气坏了。
云青釉心里并不希望,赵鹤亭和周浔处处敌对,因为这样,就更证明,赵鹤亭对顾盏瓷念念不忘。
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心底里,永远藏着另一个女人。
云青釉重生回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能过上幸福生活,有一个体面的夫君,有荣华富贵的身份。
可她已经这样努力,机关算尽,使尽了手段,为何得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她将孩子,放到一旁的奶娘手上。
转身交待葵香:“送点好克化的清粥,去看着大爷,他身上有伤,别让他泡水洗澡。”
葵香低垂着眉眼,可仔细查看,就能发现,她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无意察觉的笑。
“是,奴婢这就去看着大爷。”
葵香转过身去。
朝着方才赵鹤亭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沾沾自喜,又可以和大爷待在一起……
葵香还记得去年春闱后。
云青釉在赵鹤亭面前,放了狠话,住在那间客栈,一直候着赵鹤亭,而男人,只隔了短短三日,竟然再次上门。
二人谈话时,云青釉将她赶出了门,但她还是在门外,无意间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原来,国公爷周浔在背后动手脚,害得赵鹤亭科举失败,原本的会试第一名,可顺利进入殿试,偏偏却落榜了。
葵香在客栈门外,偷听到,小姐云青釉对那赵鹤亭,提出了条件——
只要娶她云青釉为妻,她会在背后,帮助赵鹤亭与苏百龄认亲。
当时的赵鹤亭,已经走投无路,身上的盘缠用完了。
最开始,还拒绝云青釉的提议。
但终究抵不过生活的潦倒。
以及在荣华富贵和贫贱中选择,赵鹤亭心中的天平,最终倾向了娶云青釉。
后来,在小姐云青釉的帮助下,赵鹤亭与苏百龄父子相认,再就是那场荒唐婚礼,几乎让二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葵香想起婚礼那晚过后的三个月里,小姐云青釉发现自己怀孕了,满脸的志得意满,仿佛彻底成为了苏家的高门主母。
而赵鹤亭,却当即让云青釉堕掉孩子,可消息,却捅到了苏阁老那里,孩子最终被保下了……
葵香回过神来。
想到不远处的书房里,坐着的赵鹤亭,她既紧张又心虚,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这位姑爷产生了别样情愫。
可等她发现时,她再也不能义愤填膺的站在云青釉一边,像从前心无旁骛的抱怨辱骂赵鹤亭。
“大爷。”
葵香在门口唤了一声。
而屋里的赵鹤亭,拉开了门,二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葵香一脸羞涩的,立刻低下头。
“她又有何事?”
男人语气中的不耐烦,遮掩不住,葵香却阳奉阴违的,违背了云青釉的命令,对赵鹤亭说:
“夫人说您身上有伤,让奴婢过来,为您处理伤口。”
赵鹤亭刚才在屋里,对着镜子,就是自己在处理伤口,他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并不习惯身旁有人伺候。
“不必了。”
“你回去转告她,没什么事,不要让我在府里遇见她,她最好见到我,就躲着走,不然……”
男人话语里的威胁,毫不隐藏。
葵香却一脸焦急的抬起头,看着赵鹤亭脸上的破碎伤口,慌慌张张的回答:
“大爷,可是您这伤口得上药呀,若是不及时上药,你就这样将就过去,会留下伤疤的。”
赵鹤亭脸上的血,已经被他用清水洗干净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将就着长大的,野性生长,脸上都是皮外伤,周浔打他又没有伤筋动骨,他并不在意什么伤疤。
“你怎么回事?”
“还是她让你来盯着我?”
“我说不必了,你走吧。”
赵鹤亭言简意赅的赶走葵香。
随后,房门啪的一声被关闭,葵香却依然站在门口。
心里怅然若失,失落极了。
傍晚时分,苏家前院。
满月宴上的宾客散去,云青釉忙活了一圈,等送走所有宾客之后,这才发现,她自己的贴身婢女葵香,迟迟未曾归来。
“你瞧见葵香没?”
身旁抱着孩子的奶娘摇摇头。
云青釉心里感到纳闷。
可婆母这边,又有事情交代她,她把葵香暂时放到脑后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
云青釉这才满身疲惫的,回到她和赵鹤亭的新房,毫不意外,看到新房里并没有点灯,旁边的耳房却亮着灯。
“葵香,人呢?”
云青釉在院子里唤了声儿,葵香立刻拉开耳房的门。
“夫人,你有何吩咐?”
看到葵香好端端的在耳房里,并没有贴在赵鹤亭身旁,云青釉没来由的舒了一口气。
随后,严厉呵斥道:
“你如今是越发懒怠了。”
“不是让你看着大爷,怎么人去了这么久?你回耳房做什么?”
葵香的心思,有一多半都扑在赵鹤亭身上,她自然没了从前,对云青釉的百依百顺,身上的叛逆渐渐要挣脱骨子。
“夫人,奴婢先前跟着大爷,不小心被开水烫了,这才回到耳房处理伤口。”
葵香的谎话,也张口即来。
云青釉瞧着葵香的面色,的确有些蔫巴巴的,她没有再更多责备,转身离去了。
径直走向书房。
看到书房的灯,也亮着。
她知道,赵鹤亭一定在屋里。
她已经出了月子,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圆房,虽然现在有了孩子,可惜是个女儿,她巴不得早日,为赵鹤亭多诞下几个男嗣。
“今晚把小小姐,带到旁的屋子睡,不准过来打扰我和大爷。”
云青釉吩咐身后的奶娘。
奶娘应了一声,“是”。
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这院子。
书房门一开一合。
赵鹤亭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是云青釉,他的眼神里闪过厌恶,冰冷的声音传出。
“你来做什么?”
“夫君,人家如今出了月子,我们也该早点为苏家开枝散叶才好。”
云青釉大胆的走过了书案,来到赵鹤亭身旁,动作娴熟的抚上赵鹤亭的太阳穴,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想起,去年还在定国公府时,她被周浔狠狠推倒在地。
而现在,她嫁入高门,眼前的丈夫,比周浔要和善了成千上万倍。
她原本以为的美好生活即将到来,可现实狠狠打醒了她,赵鹤亭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时,云青釉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
“滚出去!”
赵鹤亭的语气极其淡定。
可他的气势却极其吓人,眼神阴鸷的几乎想杀了云青釉。
一刹那间,云青釉呆滞的愣在原地。
“夫君……”她的眸光泛着泪光,低柔地叫出声。
赵鹤亭看着云青釉,越发觉得,眼前人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男人缓缓的站起身来,走过了书案,与云青釉拉开距离。
“当初说好的是假成婚,你竟敢给我下药!”
“你和周浔早就串通好了吧?你负责阻拦我,周浔得到了小瓷,云青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当初那场婚礼,即便已经过去大半年,可赵鹤亭依旧觉得无比耻辱。
云青釉听着,一脸迷惘,连连摇头,
“不!夫君,我没有和周浔串通!”
“周浔他脑子有病,压根不是正常人,他发狂发癫打你,谁都拦不住他,何况,那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装!”赵鹤亭冷嘲地打断。
“继续装!!”
“今日,周浔再次上门,你若没有和他串通,他如何会得知满月宴的消息!”
“云青釉,你别以为我赵鹤亭好骗,你就是周浔手上,一枚地地道道的棋子,他把你安插在我身边,你二人里应外合,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小瓷。”
云青釉听着,心如刀绞。
她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让赵鹤亭与她成亲。
可她从未做过与周浔结党营私的事。
云青釉颤抖地开口,“夫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向来问心无愧,与你成亲,我是用了手段,但我和周浔,绝不是一丘之貉!”
赵鹤亭神色落寞,一口喝断,“还敢狡辩!”
他盯着云青釉的眼睛,“我从来没想过要娶你,即便你生下孩子,这门婚事,你只当守活寡吧。”
云青釉听了,眸子闪闪地泛着泪光,她怎能接受赵鹤亭眼底里对她的厌恶!
明明上一世,赵鹤亭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她温暖,她只是想抓住这丝温暖而已。
为何如此难?
“夫君……”
“别叫我夫君!”
赵鹤亭怒气上涨,一下子上前,抓着云青釉走到屋里的铜镜旁:
“你瞧瞧你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小瓷?你和周浔在背后勾结串通,你心里怎会不清楚?”
“与周浔结了冥婚,私逃出来,给我下药,爬上我的床,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云青釉,你和周浔一样的厚颜无耻、卑鄙至极!”
“不!!不是的!”
云青釉整个人激动了,双臂抓住赵鹤亭的手臂,“鹤亭,不是这样的……”
“滚开!!”
赵鹤亭一把将云青釉甩在了地上。
云青釉哭的泪流满面,浑身再也没有力气能够站起来。
她悲伤不已,没料到自己竟被另一个男人,也如此的嫌弃。
赵鹤亭指着地上的她,一字一句发狠地吐落,“你给我听好了,你想要孩子,如今也有了,只不过以后,别再妄想其他,因为,你令我觉得恶心。”
话音落下,赵鹤亭摔门就走。
他停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吐出一口浊气,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他掩面捂住泪痕。
心里对顾盏瓷的愧疚,几乎要整个将他吞没了。
小瓷和周浔认识的经历,一切都因他而起,周浔卑鄙的顶替他的身份,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小瓷骗进了牢笼里。
他对不起小瓷。
在京城科举的日子里,他不应该杳无音讯,他当初就应该,早早回建州,与小瓷成婚。
会不会现在,他也拥有幸福的生活?
葵香就在隔壁的耳房。
听到了那夫妻二人的动静。
她悄悄的拉开一丝门缝,看到院子里孤寂的身影,赵鹤亭清隽的眉眼染满了痛楚,浓眉紧蹙着,脸上保留的伤疤,更为他增添了凄惨色彩,足以看出,他心里有多难受。
葵香心头,也涌上一阵酸涩。
即便没有云青釉,可赵鹤亭心里,还有一个人,他永远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葵香将门合上了。
她知道,她的心思见不得光,也只能永远的埋藏在暗地里……
卧房的云青釉。
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整个人扑到了床榻上,泪水沾湿了枕巾,她将手帕子几乎绞断了。
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赵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