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严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吟不语,许久后说道:
“贾念,我小瞧你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吧……”他径直拿起李仁海手边的烟,点燃后长吸了一口,叹道,“时代真的变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惹不起啊……好吧,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小海,找王婧去办吧。”
李仁海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曹严呆看着眼前的烟柱,缓缓开口道:
“贾念,当年我从北科大毕业,跟着老板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了,说起来也算你的大学长了,那时候的我又何尝不是像你这般锋芒毕露呢?也许是我老了吧,今天只想送你一句话:泰安公司或许很小,但总有比泰安公司大得多的公司让你知道,太气盛不是什么好事。这次的事情我以私人的身份给你道歉,也希望你未来能够有个好的前途。”
他的话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我自然也知道这样一家公司想要在如今的市场环境中博得一席之地有怎样的难处,可是,再苦再难,人贵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无论今日的他有怎样的苦衷,也与我无干。
我长叹一声,起身郑重地说了句:
“曹总,谢谢您的忠告,也谢谢您的成全。我接受您的道歉,也感谢一年多来公司的培养。但临走之前,我也想送贵司一句话:时代在发展,年轻人纵有千错万错,他们的那颗赤诚之心没有错,还请贵司懂得尊重,善待那些踏踏实实为公司奋斗的他们。”
一语罢了,拂袖而去。
那杯咖啡还冒着热气,我却不会再去品尝了。
……
办好所有的离职手续,并且拿到赔偿金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的东西不多,工位上除了那些工作文件不能带走之外,我也就带走了几根笔,一个水杯,还有我的充电线之类的物品。
那个几乎已经写满了的笔记本我没有带走,虽然它是属于我的,但是里面记了太多泰安公司的东西,我又何必带走。
我最后翻看了一遍这个笔记本,上面有我当初去实习的学习记录;有我接手的每一个项目的项目目标,开展进度,回款时间;有我每一次的会议纪要,当月总结……而最近一次的笔记还是上次在池州帮助业主解决问题时的计算式。匆匆一瞥,我却发现其中一页还有林伊的笔迹,我不禁想起当时她拿过我的本子在上面写了些演算的草稿。看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通敌”的证据了,可不能给泰安留下。
我自嘲般笑了笑,将这一页纸轻轻撕下,折叠好后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厦。
林伊,原来最后被判定为“通敌”的是我啊……
11月17号,我正式在北京的冬天失业了。
我站在大厦的最下方,抬头看了眼这个我工作了这么久的地方。这座略显古朴的大厦一如当初那个夏天,而坐在里面的人们不知道又换了多少拨了呢?
马上就要11月底了,北京也凉了许多。我把手塞进裤兜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最近的事情有些太多了,多到我几乎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今天我失业了,不过我身上的钱足够我在家里躺上3个月。可是三个月后呢?我不知道,更何况我还欠林伊一个回复。
我有些迷茫,也许此时的我不该再有什么顾忌了,但是我仍旧有那么一点排斥,那就好像林伊收留了丧家犬般的我一样,这与曾经的那一天又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我又想到了花知暖,只是随手翻开几则新闻,我也能知道gwings最近的低迷,频频的失利足以让骄傲的她一次次的崩溃。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艰难,我失去了工作,她也在职业电竞的道路上颠沛流离。
走着走着,我竟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熟悉的五道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我也突然想看看那位歌者是否还在这里。
我加快了脚步,随着人流走过那条依旧拥堵的十字路口,那个角落只有来往的路人,歌者站过的那里却空空荡荡。
我有些失望,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人们常常会痛斥自己的孤独,可是有的时候我宁可就这样孤独地坐在城市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静静地让空气中流动的诸多尘埃包裹我,然后再由一阵风儿带走那些纠缠我的灰,最后孑然一身,没有负担。
夜色将来,我想我也该走了。或许我等不到那个嗓音里写满了故事的歌者了,但是我来过,所以我也不必后悔。
我站起身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喂,贾念,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便看到歌者拎着她的那些设备站在我的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纯子?我还以为你不在这边唱歌了呢。”我欣然说道。
她笑了笑,说道: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啊?”
我直言道:
“对啊,想听你唱歌了,就过来咯。”
纯子带着我走到她经常唱歌的位置上,我帮着她把设备调好,然后说:
“纯子,天气这么凉你还来唱歌啊?”
她把手机里的歌单调出来,眨了眨眼睛说道:
“对啊,得维持生活嘛。”
“你只靠唱歌赚钱吗?”
“不是啊,我在那边的‘巴黎贝甜’打工,下班了才来唱歌呢。”
我愕然,原来我等了这么久的人就在旁边上班,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讽刺了吧。我一摊手,叹道:
“哎,早知道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她顺手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烟给我,我看着她没有接,她恍然说道:
“忘了你不抽烟了。”说完,她自顾自地点燃那根女士香烟,接着说道,“看你的样子比上次还颓,看你穿的这身西服也皱皱巴巴的,你不会是卖保险的吧?”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这套西服,穿了这么久也没怎么爱惜过,确实看上去有些邋遢,苦笑一声,说道:
“我不是卖保险的,不过我应该比那些业绩很差的卖保险的哥们儿更惨点儿,因为我今天失业了。”
纯子喷了口烟在我的脸上,笑道:
“原来是心情不好才来找我啊,那我可要收费喽。”
“收费没关系啊,不过我上次还给了你50块钱呢,谁想到你又给别人了。”
纯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我来说是别人,对你来说可未必吧?我保证那个女生已经把50块钱给你了。”
“呵,那本来就是我的,她当然得给我。”我的语气有些怨气,不愿再多说。
纯子耸了耸肩膀,说道:
“说吧,想听什么?”
我沉默了半晌,冷风直钻我的脖子,却被那条花知暖送给我的领带挡在了外面,于是我也在这冬夜有了一丝温暖。
终于,我开口道:
“能否请你献唱一曲《有生之年》?”
纯子点了点头,掐灭了烟。
有生之年
愿你没有遗憾
有生之年
愿你笑容灿烂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勇敢
愿你平安
愿你没有苦难
活的简单
愿你因为爱情遇到最想要的人
富甲一方不再被现实所困
愿你前程似锦
不凡此生
愿你千杯不醉总会有良人相伴
独具慧眼看透这变幻人间
愿你历经时间 仍是少年
……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让这个冬夜多了一抹人情的慰藉,也让我乱糟糟的心被一双温柔的手抚平。
一曲罢了,三三两两的听众在她的帽子里丢进去了一些纸币,她向着人们深深鞠躬,起身对着麦克风说道:
“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我的歌声能够在这个冬夜里让孤独的你得到陪伴,接下来的歌曲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