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声一直都知道自己心思敏感,还很易碎。每次她大言不惭的佯装洒脱,都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好胜心,不愿意让人看轻了去,也更不想让人看笑话。
她说了这么多话。
傅城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听起来也是正常的,可是她心里就是像被刺破了一样的难受。
她欲言又止,还想倒出一箩筐的话来,但是刚刚那点火焰已经被他这点冷水浇得差不多了。
宋声声缓缓松开了攥在他袖口的手指,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说:“我知道我很过分,对不起。”
宋声声感觉自己对傅城说过的对不起,数都数不清了。
好像不是她在道歉,就是他在道歉。
好像永远有一个人做错了。
宋声声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办,傅城很生气的样子她也没见过。
会和她离婚吗?
还是说以后也不会那么爱她了。
宋声声忽然觉得傅城有些残忍,尽管他怎么样都是合情合理的,任谁被当成利用工具一样,还被隐瞒了这么多年,都肯定不会高兴。
她什么都能够理解。
但是宋声声依然觉得傅城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待她,很是残忍。
她受不了这种落差的。
宋声声感觉自己这些年早就被傅城给惯坏了。
她已经有点无法忍受,这种巨大的落差。
可是她又不想当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她甚至不认为自己最开始做错了。
那时候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除了好好和傅城过日子,好好的爱他,保住和他的婚姻,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难道一定要她选了梦里面那条路,才是对的吗?才是没有伤害别人的吗?
那她自己的死活呢?
她承认,说来说去她就是自私。
宋声声抬起小脸,眼巴巴看着他,小声的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原谅我了?”
傅城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他不想在不理智的时候说出一些会伤她的话,他看着她,话到嘴边,总算没有咽下去,他说:“声声,我以为你那时候是真的喜欢我。”
“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宋声声没办法争辩,她慢慢的把头低了下去,“好,对不起。”
她有点不想讲话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在服软了,道歉也是认认真真的,没有任何的敷衍。
但是傅城好像还是不大愿意原谅她的样子。
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声声有些难受的想,如果真的要离婚,傅城还会愿意给她分一点财产吗?
还好她一直都有在兢兢业业的攒钱,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房子,她也没有那么贪心。
不过首都以后的房子都很贵,如果她分不到的话,心里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
但是她可以用自己的私房钱去买一套房子,等到十几二十年之后,房子涨价,她也就更有钱了。
短短的这会儿。
她已经把事情想得很远。
其实宋声声还无数次幻想过傅城要和她离婚的场景,所以她才不是没有准备的。
宋声声就是那种遇到困难绕道而行,转身就走的人。
傅城说是需要冷静的时间,但是也没有从家里搬出去,每天还是照常的时间回来,除了话比之前少一点,其他都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记得她爱吃什么。
回来的时候都会顺手带两样。
也记得提醒她天冷了,要及时加衣服,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不像是那天那么破碎难过的样子。
宋声声短暂不安了一段时间,小心翼翼观察下来之后,发现事态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起码傅城还没有打离婚报告。
她也不太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会有这么轻松吗?
她惴惴不安,却又不太敢问。
怕问出口,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起争执,吵架吵个不停。
但是不说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沈在他在这个世界一天,她就得管他,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因此。
又过了半个月。
宋声声找了一个好天气的时候,主动去了军区,门口的警卫员认得她,敬了个礼。
宋声声每次到军区来,都有几分拘谨不安。
以前傅城在宁城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她就这样,现在傅城已经是军区的首长,她还是有点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贼心虚些什么。
她就应该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的走进去,可她临阵就怯场。
这个毛病养成之后就很难改。
宋声声到军区的次数不多,傅城的下属看见她,也觉得惊讶。
不知道什么风,把首长夫人给吹了过来。
宋声声到军区首长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过了其实也没多久,一身挺括军装的男人就推开了门。
宋声声看见他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傅城随手解开风纪扣,外套搭在椅背上,他看向她,问:“出什么事了?”
她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很少有就只是来看看他的时候。
宋声声小声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沈在的事情。”
怕他不知道沈在的名字,她还画蛇添足的多加了句:“沈在就是…”
“就是照片里那个孩子。”
“嗯。”傅城又想抽烟了,这种状态不对劲,他自己也知道,只是很难去控制。
人在焦躁的时候总要找点东西控制自我,不然就只能放任情绪越来越大。
直到失控的地步,就变得无法挽回。
傅城蹭了蹭指腹,表面看起来还云淡风轻,他问:“有什么事情你说。”
宋声声看他这种反应,心里也轻松了点,起码他不是听都听不得沈在这个人。
看来他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宋声声说:“他现在好像十六还是十七岁,一直待在出租屋里,整天没事情做也不能长久下去。”
“我想让他多读点书。”
有个文凭,将来进了社会做什么都容易点。
傅城一直在看她,她拧着眉,说起这些话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早就为那个孩子想过了。
给他想好了退路。
往前是一片坦途,往后起码也是个大学生,将来毕业了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这还是宋声声做了最坏的打算。
因为她觉得沈在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如果再放任他自由生长,既不接受教育,也没有亲人的陪伴,那他八成是要和梦里一样变得很恶劣。
目前宋声声还没感觉出来,沈在有多恶劣,甚至相反,她感觉那个孩子非常听她的话,指着他要什么就做什么。
很听话,不太会反驳她。
不过宋声声也不希望他逆来顺受,当父母的傀儡,他应该活出自我来。
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不必看别人的眼色,也不用去迁就别人。
她说完这些话,还看了看傅城的表情,事实上,傅城就算不同意,她我是要想办法让沈在能有个书读。
跑来和傅城商量,是觉得他们现在还是夫妻,有什么事情,她的确应该先和告诉他,而不是下意识的选择隐瞒他。
既然傅城介意她的隐瞒、她的欺骗。
那她就尽量不再犯。
“嗯,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吗?你不要不高兴。”
“没有。”
“那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讨厌她的这个孩子。
傅城闻言皱了皱眉,他当然不可能喜欢就是了,但是讨厌也不会讨厌到哪里去。
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对他构不成威胁。
哪怕他已经成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讨厌。”
傅城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会生气。
顶多有点不舒服。
这点不痛快也不是不能够忽略。
傅城根本没办法向她追究什么,说到底,她也很无辜。
平白无故做了那样一个可怕的噩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她的脑袋里塞,她没被吓坏都不错了。
傅城想,他还是得体谅她。
他不能够对她太苛刻,她胆子小,又容易破碎,对她关上了门,她可能转身就跑了。
傅城也不想冷着她,不想给她什么所谓的教训,也不想生气。
他只想和她好好的。
这样想下来,他其实什么都不能做。
他得陪着她。
不然她就跑了。
“你问过他了吗?”
宋声声如实摇了摇头,“还没有。”
傅城思索半晌,认真的说:“那等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他,把你刚才说的再给他说一遍。”
“问问他想上什么学校。”
“要读什么书。”
宋声声很意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的顺利,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有点在状况之外,准备好的一肚子草稿也没机会用上。
傅城看她露出傻傻的神态,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尝到味道之后心满意足:“怎么了?哪里听不懂吗?”
宋声声摇了摇头,被亲过的嘴巴有点发麻,她说:“没有,这样挺好的。”
宋声声发自内心的说:“我挺开心的。”
她仰起脸,也主动亲了亲傅城,这是自那天之后她主动的第一个亲吻。
她说:“我不希望你很勉强,也不想让他孤零零的。”
她做不出为了傅城的感受,就彻底摈弃另一个人这种事情。
她在天平的两端摇摇摆摆。
晃晃悠悠到了头晕脑胀的地步,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她就要掉下去了,还会摔得鼻青脸肿。
说开之后,宋声声总算不用在他面前紧绷着,她像往常一样,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深深埋着脸,有些急切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总算没有再逞强,而是用闷闷的声音的告诉他说:“我这几天其实都没有睡好。”
“晚上也是睡得断断续续,经常做一段一段的噩梦,睡不好。”
“我想你来哄哄我,又怕你还在生气,我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太敢往你那边贴。”
“我虽然经常生气,但是我生气根本没有你那么可怕,可是你……你每次生气,我都不敢跟你讲话,都以为我们两个要离婚了。”
“傅城,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不可以不要对我生气了。”
“就算是我招惹了你,你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趁机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
傅城默默听着,嗯了声,算是许诺,“以后再也不和你生气了,声声。”
她难受他也难受。
折磨了她,又何尝不是折磨自己。
“但是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再瞒着我了。”
宋声声习惯了用谎言来保护自己,很难改变自己的习惯,但是面对傅城,她总愿意多改变几分。
于是。
她这个惯性骗子,望着傅城的眼睛,拿出了十分的认真来,“我…我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告诉你。”
傅城虽然心里不太相信,但是嘴上还是信了她的,他说:“声声,我是你丈夫,我们结婚了这么多年,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他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伤害她。
她不用把防备着别人的那套用在他身上。
傅城从始至终都是了解她的,也知道怎么心疼她。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敏感易碎,她的娇纵蛮横,他通通都可以理解。
他也早就看透了。
他喜欢的是完完整整的她,是不管品性好坏的她。
她本来就不用隐藏,她本来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做自己。
她用不上那么多谎言,那么多逞强的话来把自己裹得浑身都是刺。
傅城想要成为被她彻彻底底被接纳的那个人,无论好坏,无论悲喜,他都能为她分担。
“你总是嘴上说的好听,说着什么都愿意告诉我,其实你心里对我还是有所保留的。”
“我知道你很怕被伤害,但是——”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这么多年,我做了哪些事情,伤过你?”
傅城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揉碎揉进骨头里的那种力道,他倒是希望两人能就此骨头和骨头、血液和血液融合在一起。
这样也算是,彼此交融了。
他贪心,他要她的人,也要她发自灵魂的、真诚的、只对他的、炙热的信任和浓烈的爱意。